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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旧文学 > 四野微澜 > 第68章 回家
 
  回程的马车奔波一路,顺京已然在望。数日来,两人坐在马车里背对无言,没有人再愿意多说一句,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对方。

  孟星澜心中有愧,不敢看他。她只想快点回家,然后像以前那样躲在二叔身后,把过去埋藏,安安静静继续过日子。只有二叔和爹是她的牵绊,她这一生也只想要这么多。

  陆知辰这些天来安静异常,心里把所有事情过了一遍又一遍,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孟星澜再一次骗了他,什么喜欢陆知川,都是谎话。她提起陆知川是颍州之后的事情,定是他在颍州暴露了什么,才引得孟星澜注意到兄长。加上他要送走孟星澜那天说起的宜州安清堂药铺,孟星澜精得跟鬼一样,事后却什么都没追问。

  十二月初三。顺京大雪。

  地上积雪不少,路上行人并不多,撑着伞各自慢慢走在雪中。马车的车轮碾压在厚厚的积雪地面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他们从东门进顺京,没走多远马车稳稳停在广济堂门口。

  孟星澜长出一口气,终于结束了。她裹好大氅伸手去掀车帘,哪知陆知辰快她一步抢先下车,然后在车外等着。她刚刚露个面,陆知辰就拦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抱下马车。她的身子微微发颤,陆知辰有礼有节地对待她将近十天,突然这么搂一下激得她心神一荡。

  好在陆知辰很快放开她。孟星澜低着头告别:“谢谢你一路护送,早点回去休息罢。”

  陆知辰仍是没什么表情,帮她理着大氅答道:“我跟你一起进去。”一个未出阁女子跟他在外头浪荡两个月,他必须去给长辈一个合理的说法。更何况,他还想最后赌一把。

  说完不等孟星澜拒绝,自己转身进了广济堂。孟星澜无法,只好跟上。

  她一露面,铺子里大大小小伙计沸腾起来,纷纷喊道:“小姐,小姐,好久没见你来啦!”他们不知道孟星澜从城外回来,只当她大病初愈刚刚好些来店里头晃晃。

  孟星澜勉强笑笑,问道:“二叔在不在?”大抵是不在的,不然早闻声出来了。

  伙计答道:“掌柜这会儿应该在府里用午饭呢,您看是我去请还是——”

  孟星澜打断他,说道:“中午啦,不说我都忘了还没吃午饭。”她回头凝视陆知辰,试探着问道,“陆公子可要随我进府?”

  陆知辰点头道:“好啊,还没见识过侯府什么样子呢。请孟小姐带路。”

  两人从药铺后门走进景明侯府。

  侯府银装素裹笼罩在白色天地中,两人都没撑伞,连大氅兜帽也不戴上,实在是没有心思,只想快步走进去,赶紧把事情了结。

  孟星澜带着他直奔饭厅,看到外头等候着的仆从,知道爹跟二叔正在里面。她也顾不得安置陆知辰,自己咬咬嘴唇走进去,离孟执堂五步远的距离自觉跪下。

  林栖迟见她回来大喜,不由喊道:“蓁蓁!”只说了这一句,被孟执堂的眼神紧盯,站起一半的身体又老老实实坐回去。

  孟执堂背对着她,拿着筷子的手挥两挥,不耐烦道:“去花厅跪着。”

  孟星澜毫无怨言站起身走到外面花厅,面冲空着的主位再次跪下。

  陆知辰本可以不跪,但站着也很尴尬,再说他所为之事还是跪着说比较好。拿定主意他一掀下摆,跪在孟星澜左侧。

  像拜堂一样。他心里想着。

  孟长怀急匆匆跑进来,他听到下人禀告,赶紧过来看望许久未见的大小姐,流落在外这么多天,肯定吃不少苦。

  孟星澜头都不敢抬,什么话都不跟孟长怀说。老爷子急得团团转,想去催侯爷又不敢。他蹲下身问孟星澜:“蓁蓁,一向可好?”

  一点都不好。孟星澜强忍着不流眼泪,顾左右而言他:“孟爷爷,我饿,有吃的吗?”她现在一顿不吃就胃痛。

  孟长怀急道:“那我去拿些小点心给你。”他看饭厅那边毫无动静,一跺脚先去给孟星澜拿吃的。

  孟长怀端来两笼蒸饺。孟星澜连着吃了三个蒸饺,终于不那么心慌,把筷子塞回孟长怀手中,道:“可以了。”陆知辰则摇摇头拒绝,他不先把心头的那句话说出来,什么都吃不下。

  孟执堂在饭厅什么话都不说,吃好饭又站在窗口看了会风景,沉思着。林栖迟与他相处多年,见他这个神情,也不敢擅自前往花厅。好在蓁蓁已经回家,晚会儿过去就晚会儿罢。

  等了许久,林栖迟实在忍不住提醒道:“大哥,蓁蓁还在花厅跪着呢,天这么冷……”

  孟执堂微微扭过脸来,浓眉挑起,笑着问他:“禁足还是跪佛堂?”

  林栖迟见到蓁蓁的面了,哪还说得出硬话,摇摇手道:“回来就好,不罚了。”

  孟执堂再问:“跟在蓁蓁身后的那个陆知辰呢?她居然把人带回家里!”

  林栖迟刚才只是远远一瞥,并未看清。他不喜蓁蓁带人回来,可也不愿让蓁蓁伤心,黯然道:“若是真心喜欢就……”

  孟执堂听了他的想法,心中一番计较,已有定论,带着林栖迟前往花厅。

  “栖迟,去把我的剑取来。”孟执堂坐下第一句话就是要拿兵器。

  林栖迟不敢抗命,转身离去。

  “孟叔,去万通镖局把陆掌柜请来。”第二句话吩咐孟长怀。顿了顿,他补充道,“低调些,进出走广济堂。”

  孟长怀低头鞠个躬立刻出发。

  花厅里只剩不怒自威的孟执堂和跪着的孟星澜,陆知辰。

  外面的雪越飘越大,花厅里寂静无声,如果侧耳细听,能听到雪花扑簌簌密集落到叶面上的声音。

  孟星澜跪得膝盖隐隐作痛,身子不禁微微下弯,听到孟执堂冷哼一声,一瞬间又打起精神跪好,依然低着头不敢看父亲。

  直到林栖迟从守和院把佩剑取来,花厅才算有些声响。林栖迟跑得急,进来时气喘不止,他怕自己耽搁在路上,万一父女呛起来连个拉开的人都没有。还好,他进来发现孟执堂还没开始,显然是等着他的。

  林栖迟思量再三,还是没开口,直接站到孟执堂身侧。这意味着孟执堂无论说什么,都代表他的意思,他们意见一致。

  孟星澜俯身磕了个头,然后跪着挺直身子不敢抬头,嗫嚅道:“爹,二叔,我错了。”

  孟执堂冷笑,斜眼看向陆知辰。

  陆知辰立刻行大礼,俯首磕头,然后直起身道:“晚辈陆知辰拜见孟侯爷。”说罢依然跪着,又抱拳冲林栖迟拱手行礼:“晚辈陆知辰见过林大夫。”

  林栖迟点点头,心中五味杂陈。捧在手心里多年的掌上明珠,就要跟这人走了?

  孟执堂无视陆知辰,把手里的佩剑拔出一段仔细打量,状似无心地问孟星澜:“说说看你错哪儿了?”

  孟星澜认真答道:“我不该擅自离家。爹,我错了。”她只求赶紧结束,父亲拿着剑,左边跪着陆知辰,都不是什么好事,认打认罚她都接受,赶紧让陆知辰离开最要紧。

  孟执堂眸光淡扫,轻声问道:“是爹跟二叔管你太严了吗?要离家出走?”

  “不是……”孟星澜低头否认。

  “那就是外面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勾着你出门?”

  “不是……”

  “哦?都不是。那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孟执堂也没想明白这一点,明明是个安静的性子,没想到突然离开,弄得他措手不及。

  孟星澜不敢说实话,低着头思索该怎么说。

  “孟侯爷!是——”陆知辰插嘴,他打算把责任都揽下。

  孟星澜惊得立刻打断他的话,陆知辰的做法会把他们俩都逼上死路。“爹!是我太想出去玩啦,你们每次出门都不带我……我学会了骑马你们还是没带我出门……我就……”

  孟执堂半垂着眼帘往身侧看一眼,不动声色继续问道:“外面好玩吗?”

  “不好玩……”这是她的真心话,一路不是山匪就是杀人,乌海无望,回程又大病一场,没有一件事让人觉得好玩。

  孟星澜不敢隐瞒,但不得不瞒,挑着能说的禀报:“我在景州闲逛时遇到陆公子,请他护送去看看乌海。在颍州幸得东胜侯府的照顾,世子洛云清还陪着我去了乌海。回程路上因为陆公子和我先后感染痘疹,耽搁了些时间,拖到今日才回来。”

  林栖迟听得心疼不已,痘疹能活下来不容易,这孩子居然吃了大苦头。他走上前去蹲下身来给孟星澜把脉,脸色变得凝重,回头道:“大哥,蓁蓁的身体不能再跪了!”

  孟执堂冷哼一声算是回答。林栖迟心忧,脱下外袍要孟星澜垫在膝盖下,孟星澜依言照办,眼泪再也忍不住,无声地抽泣。天底下最疼她的只有二叔。

  旁边的陆知辰见了,暗道林大夫果真温和细心,也难怪孟星澜看不上他这样的粗人。

  孟执堂等林栖迟站回原位才继续说话:“洛家给我的信讲得很详细,你在颍州玩得还挺开心啊。”

  孟星澜一脸迷茫,没觉得在颍州过得多好啊,但口中还是附和道:“嗯,还行,洛府上下都很照顾我。”

  “嗯……”孟执堂不急不缓,从袖中掏出信件,“这里有句话很有意思,与侍从甚密。孟星澜,与侍从甚密什么意思?”

  孟星澜大惊,直觉回道:“没有的事!”她和陆知辰没有甚密,至少在颍州没有!这洛云清都说了些什么啊?她自认跟洛云清关系还不错,他怎么乱说话!

  孟执堂显然不信,眸中精光一闪,噌地把剑又抽出一段来。

  陆知辰沉着说道:“禀侯爷。那日野宿乌海,孟小姐身子弱不能直接睡地上,晚辈抱着她睡了一夜。”也好,他本来就打算借着名节之事求亲,洛云清真够意思,无意中帮了他一个大忙。

  孟星澜震惊于这事她完全不知情,却被捅到父亲面前。陆知辰趁着她……还做过什么?她不敢想下去。“爹,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她本就在抽泣,这下委屈得要命,干脆放开声音哭出来。

  她又转向陆知辰,哭着指责:“你怎么这样?不要乱说话啊!明明没有的事……”必须说没有,不然两个人都得死!

  陆知辰毫不理会,仰着头神情肃穆,恭恭敬敬抱拳说道:“晚辈自知配不上孟小姐,但女子名节乃是大事,恳求孟侯爷将星澜许配于我。晚辈必不负星澜,全心全意照顾她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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