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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旧文学 > 四野微澜 > 第118章 山临镇
 
  大齐多河道而少山川,尤其在都城太京周围,水路比陆路更发达些,各个码头名义上归官府管辖,实则暗地另有一套江湖规则。

  王纶要带陆肇去的地方叫做山临镇,是个有矮山又有码头的小镇,这里由沄州管辖。他们这趟去,是因为沄州的官知给裴相发了急报——官知邱礼群的十岁独子被山临镇的土匪绑架了!

  三年前裴相上任宰相后,采取强压姿态,颁布政令一道比一道狠,连杀人的破案率都有规定。官知自觉一年比一年政绩压力大,有些人通过王纶紧抱裴相大腿,即使政绩差一些,也能稳在官位上。而那些不肯听话的,政绩又差的官知及其下属,很快被新录进士所取代。

  是以三年来,大齐二十九城的官知们,养成了有功劳就是裴相的,有差错就找裴相哭诉的习惯。裴相跟母鸡似的,事无巨细通通都管,更别说这种绑架官员家属的行为,他绝不容许有人这么干,也不许官知跟土匪谈判。

  “通通杀光!剿灭!一个不留!”裴相跺着脚下令。

  一艘不大的没有悬挂标记的船在黑夜中无声无息荡开幽深的河水,向沄州行去。王纶上船没多会儿就去睡了,甲板上站着陆肇和蔺泽。

  之前孟星澜被裴相带入内院后,蔺泽的去留就成了问题。王纶担心放开蔺泽后,他闯进内院抢人,再三思索就把他也带上船。陆肇不在府中,只留蔺泽怕出事,不如带上,好歹也是个打手嘛!

  王纶没给他松绑,只取出口中布条,笑嘻嘻地安抚他:“别激动嘛!你家小姐跟了我们相爷不亏!咱们以后就是自己人啦!”

  蔺泽气急反笑:“哼!我看你们相爷死到临头尤不自知!”

  王纶毫不介意他言语中的威胁,这些年什么难听的话他都听过,坐在船舱中得意地翘起二郎腿,悠悠闲闲劝蔺泽:“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是这桩婚事啊,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再说了,你们家小姐是个寡妇,相爷肯收是给她脸面。不要以为大周的贵族身份多么了不得,也就骗骗上官氏罢了。哈哈哈!”

  蔺泽冷冷发笑,笑得浑身发颤,半晌才停下来,像看着一具尸体,眼中全是鄙视:“王纶,你太蠢了!”

  陆肇把剑往地上一戳,面无表情道:“你去睡,我来说服他。”

  王纶点点头:“他要是不肯合作,就杀了。”说罢站起身自去船舱中睡觉。

  寒风萧萧,陆肇和蔺泽两人站在船首甲板处低声商议接下来的安排。

  蔺泽垂头丧气:“二公子,是我无能。”

  陆肇勉强一笑:“我抓的你,我绑的你,你道什么歉?”

  蔺泽沉默。

  过一会儿,陆肇问他:“你被抓的时候,如果喊救命,脑子里会想到谁?会喊谁来救你?”

  蔺泽毫不犹豫回答:“被抓就做好赴死准备,不指望别人相救!”

  陆肇摇头不语。凛风压冷河,心事无人知。

  第二日下午,他们到达沄州。

  官知邱礼群已经方寸大乱,能给的有用信息不多:一封勒索信,一份山临镇匪徒据点的地图。他对王纶大失所望,眼巴巴等三日,居然只等来王纶和两个侍卫。他在给裴相的信中要求的是军队啊!

  王纶毫不介意他眼中流露的失望,摆摆手安慰道:“邱大人,王某人出面办的事,还没办砸的。你先不要着急,把匪徒的情况说说清楚,一日之内,必将令公子安全带回。”

  官副还冷静些,禀告来人:“这帮匪徒原先只是码头运货工人,后来推了个人出来做老大,成立帮会叫山临帮,公然和官府谈条件,要求码头的货全由他们山临帮装卸,并且运价上涨三成。这如何使得?双方越谈越崩,又打过几次。这回居然绑架了邱少爷,扬言说不答应他们的条件就撕票……”

  陆肇摊开地图,随口问:“这个帮会住在山上?多少人?”

  “没错,他们白日在码头干活,晚上都歇在山上。而且组织纪律严明,一律不得带家眷上山。”

  王纶问:“你们不把家眷抓起来吗?一串家眷换个公子总能换罢?”

  官知摇头:“这个镇子都指着山林帮的壮劳力过日子,我们带官差到镇上,就算出钱买消息也没人肯跟我们合作。就连这份地图,也是严刑拷打了帮会中人才画出来的,还不知道真假。”

  陆肇想见见那个被抓的帮会中人,可惜那人经不住拷打已经死在狱中,无法再给他提供更多消息。

  面对这么个于官差不利的局面,王纶丝毫不慌,哗的一声打开折扇摇几下,悠哉悠哉摇头晃脑地喝茶。

  陆肇面如冰霜,有条不紊安排计划:“入夜后,官差围住码头,紧守山道,凡是下来的人,全都杀光。蔺泽跟着我摸黑上山,只留儿童,见到所有成年人,无论男女全都杀光。”

  官知邱礼群听他这么轻飘飘地说杀人,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反对他们如此轻敌:“就两人杀上去万万不可,山上的人有武功底子,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山上至少五六十名悍匪!说不得人数可能过百,万万不可如此莽撞!”

  王纶嗤笑一声:“邱大人,大直若屈,大巧若拙,懂不懂啊?杀人的事,你就别多嘴多舌啦!”他伸个懒腰转转脖子,一点也不见外,“船上睡得不舒服,给我一间房,再弄些吃的。”

  既知山上都是苦力汉子,武功必然不高。如此便没什么要准备的,陆肇和蔺泽各自拿上兵器,掩藏身形等在码头附近。

  蔺泽还是很忧虑,不住拿眼睛瞟陆肇,觉得他冷静得不像正常人。

  陆肇眼望河水,镇定说道:“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是她的错。”

  他躺下闭眼,命令蔺泽:“休息。多想无益,刀剑无眼,若想活着回去,就集中精神做好当下之事。”

  下弦残月高挂夜空,星光璀璨,一丝云都没有。清冷的空气被吸入鼻腔,又缓缓呼出。风很大,呼啸着刮过山林,摇动树木沙沙作响,盖住他们的脚步声。

  山上戒备森严,有人巡逻,还有暗哨。十几间房屋围拢在一处,像个村子一样。远看还有灯火,看来不是所有人都已入睡。

  在这么多房子内找一个十岁小孩,颇有难度。但陆肇和蔺泽都没把这难度放在心上。他们是来杀人的,邱少爷能不能有命下山,根本不在乎。

  陆肇打个手势,要求分开行动,若一人被发现,另一人继续执行任务。蔺泽不肯与他分开,执意要为他殿后。一旦人群合拢,两人共同面对腹背受敌的情况,总比一人要强。

  一场暗夜杀戮就此开始。他们从最近的一间房杀起,一人翻窗入内,一人守在窗下暗处。

  无声无息,两人互相配合走过半个村落。亮灯的屋子依然亮着灯,烛火映照洒在地上的鲜血,无人呼喊。毫无察觉地离开人世未必不是件好事。有时候活着的人更痛苦!

  他们寻到那个孩子,利索地解决完看守者后,把他拉起来两巴掌打醒,然后递给孩子一把菜刀,吩咐他:“自己跟住!”邱少爷明亮的双眸闪动难以言喻的神采,抿住嘴唇接过菜刀跟在两个屠戮者身后。

  杀戮仍在继续,邱少爷刚开始发抖,然后兴奋,直到麻木,他已知结果毫无悬念,双眼紧盯每个匪徒的咽喉。只要他看到完好的脖子,就知道不出几息,那脖子会被一柄利剑刺穿,只留下一个深深的血窟窿。

  天色渐亮,他们藏不住身形,终于被发现。人越聚越多,呼喊着把他们三人堵在一间房中。

  房里还有三名膀大腰圆的壮汉。三个对两个半,兵刃相见分外眼红。邱少爷双手把菜刀高举过头顶,跃跃欲试。

  陆肇毫不理会堵门堵窗的匪徒,伸手抓过对面一人按倒在地,手就掐在对方后脖子上,问他:“你想喊救命吗?”

  那名大汉侧脸贴地,口中不肯讨饶,强硬嚷道:“要杀便——”

  陆肇轻轻一拧,帮他完成心愿。他又抓过一个,还是同样的姿势按住,问:“你想叫救命吗?”

  那人肝胆俱裂,小声喊:“救……救命啊!”

  陆肇满意了,接着问:“想让谁救你的命?”

  那人立刻答道:“我哥……我哥救我!”

  陆肇挑眉,又问:“为什么叫你哥来救?”

  “因为……因为我哥……对我最好!”

  陆肇终于露出笑容,唇角勾起,伸手轻轻一扭,像在田地里摘一个已经熟透的瓜。

  屋中只剩一人。那汉子吓得靠墙贴着站,看陆肇的眼神充满恐惧,觉得眼前这两个半里面,至少连杀两人的陆肇绝不是人,是地狱来的恶鬼!

  他呼哧带喘,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主动招供:“我救命……救命……会叫帮主来救我,因为他武功最高!”

  陆肇冷淡地挥了挥手,蔺泽一剑送他上路。

  蔺泽一脚踹开房门,与陆肇背对背向外边打边走。一个穿着最讲究的粗衣大汉愤怒得眼睛要瞪出血来,高声叫嚣道:“别让他们跑了,都给我上!”

  邱少爷拿袖子一抹脸,乌亮的眼珠闪过狂热光芒,回敬他一句:“赶紧上啊,谁不上谁是娘们儿!”清脆的童音煞是嘹亮,传进山临帮帮众的耳朵里却无疑是催命符。

  开始有人下跪投降,一两个,四五个,最后除开死了的,除了帮主,都给他们跪下,弓着背脑门贴在地上浑身发抖。

  陆肇和蔺泽对望一眼,活动一下发酸的胳膊,再次举起手中的剑。

  ……

  那艘带他们来沄州的船,悄无声息将他们带回太京。王纶站在甲板上摇着折扇笑得张狂又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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