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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旧文学 > 凤流觞张若水 > 第3章 (一)
 
山脚的野桃花摆动着粉嫩的柔枝,正如酒家揽客的少女,张开精致的花颜,在吹面而来的东风中妩媚地招摇。而远在高耸入云的主峰老霄顶,冬末残留的寒气还随着清晨的山雾盘旋不走,能够不畏这砭骨的霜气依旧屹立冷风的,必然是坚韧的青竹、常绿的松柏了。

不管是在大雪封山的寒冬,还是在铄石流金的酷暑,苍竹松柏都肆意焕发着青绿之色,绿浪不衰,致使青城山冬暖夏凉,清幽无双。难怪文人墨客会称赞青城山“洞天福地,神仙都会”。

老霄顶的中央是青城山的核心建筑——弘明观,重檐歇式顶,琉璃瓦面屋,支撑的圆木柱看似黯淡无光,用料却都是御赐的金丝楠木。观前十丈之高的天师张道陵神像,巍峨高耸,仙风盎然。自前掌门杜光庭官拜一品晋封蔡国公起,钦点的能工巧匠耗时十年打造,终于将庄严威武的天师石像立在了青城山主峰老霄顶上。必然如此,才能彰显中原第一正派——青城派,那裹挟着道家仙骨的隐隐霸气。

二十年前重创浩劫留下的血腥之气,随着荡漾开来的山岚,慢慢化为一段往事。只有天师石像上不可磨灭的剑痕,向青城弟子娓娓诉说着二十年前的腥风血雨。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青城山第一峰,上清宫百丈以外的琅嬛阁,每到辰时便会有一个少年的朗朗读书声传出,犹如清晨朝露在竹节上的敲击一般,珠圆玉润,清雅舒心。

少年一手执卷,一手装模作样学着老先生背在身后,身着青城俗家弟子最普通的素绢白衣,在书堆里来回踱步着。在这一片素白之间,一串镌刻着莲花荷叶的小银铃倒显得有些抢眼,随着少年来来回回的步子,铃声仿佛清唱婉转的黄鹂。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在念到最末一句时,少年故意将音色放低音调拖长,已营造出东岳巍峨高不可攀之感。

张若水放下诗词集,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瞭望着窗外的青峰,自言自语到:“东岳真当有这般凌云气势?比之我们青城又如何呢?”张若水自小在青城山长大,二十年未踏足外界,只能通过阅之不尽的诗书来呼吸青城山以外的气息。

他长得眉眼清秀,唇红齿白,明眸顾盼之间如两眼澄澈的山泉。或许是常年埋头诗书的缘故,一个七尺男儿竟生得肤色白皙,细皮嫩肉,怕是较之妙龄少女也不输分毫。

“白虹贯日!”“喝!”“彗星袭月!”“喝!”男音浑厚如磐石相击,整齐的应答声更如风起云涌般恢弘。张若水一听,不由得扬唇一笑,宛若夹杂着青草气息的拂面东风。他放下书卷,攀在窗棂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统一素白衣衫的青城弟子整齐排列成几个方阵,仿佛迎风飘展的旗帜。韩羽萧束冠站在队列最前,眉峰如剑,身如秀树,一袭石青长衫,潇洒不失英气,一招一式,一板一眼,俨然一代少年侠士风采。

手中长剑锋芒正盛,隐隐有贵者之气,古语有云:“扬其华,如芙蓉始出,观其纹,烂如列星之行,观其光,浑浑如水之溢于塘,观其断,岩岩如琐石,观其才,焕焕如冰释,此所谓纯钧耶。”能佩戴古剑纯钧如此宝物,韩羽萧必是深得青城派老一辈们的器重,被寄予厚望。

“如果我能像韩师兄这般英武,那该多好啊!”张若水痴痴地望着窗外器宇轩昂的青年,眼中满满的崇敬。“为什么不走近点看看?”张若水黑眸一转,衣袂一飘离开了窗台。

“连贯招式,起!”韩羽萧大声喝道,眉宇之间英姿勃发,三尺长剑运行如风,正是剑气如虹人如玉。最后一式,韩羽萧将唇齿一抿,弓步一收,旋体挥袖,剑指苍山!

“啊,韩师兄,是我啊。”韩羽萧蓦地一惊,只见剑尖直对张若水玉笋般的鼻梁,若是再深一分便会让他血染白衣了。“若水?”韩羽萧立刻收剑,转向身后的师弟们,“大家先稍作歇息。”师兄一发话,一众白衣小子随即收剑相互嬉笑打闹着,渐渐散开。

“若水,你不在琅嬛阁念书,怎么过来了?”韩羽萧将纯钧剑按入鞘中,一双寒光冽冽的星瞳直视着张若水。相较于身高体健的师兄来说,张若水明显矮了一个指节,肤白体瘦更衬得韩羽萧英气逼人,而自己阴柔孱弱。

“都看了二十年的书了,总要出来走走活动筋骨呗。”张若水一脸戏谑,将双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地在韩羽萧面前走了起来。韩羽萧呆呆得注视着活蹦乱跳的张若水,挑起一边嘴角笑而不语。

“韩师兄,我也想学剑!不如你教我可好?”张若水冷不丁一个跨步冲到韩羽萧身前,几乎要把脸贴在他的鼻子上,呼出的白气直接凝在韩羽萧脸上的小绒毛上。韩羽萧尴尬地往后退了一步,脸色和蔼地一笑,随后立即拿出师兄的威严,正色说道:“若水,你可别来祸害我。师父可说过你生性顽劣,不宜学武。”

张若水一听急得剑眉紧蹙,目光灼灼地瞪着韩羽萧,步步紧逼,道:“小时候打碎几个瓷瓶打翻几个香炉就算顽劣么?小时候犯的错误现在都不能原谅么?”韩羽萧不禁汗颜,道:“可你连带烧了自己的卧房,砸碎的是掌门心爱的古董。好了,你该回去了。”说罢,韩羽萧拂袖转身,便准备召集休息的师弟们继续练剑。

“韩师兄!……”任凭张若水如何央求,韩羽萧都冷颜背身,置之不理,声如洪钟地喊了声:“继续练习!”小师弟们随即从四面八方涌来找到各自的位置站好,执剑在手,一副严阵以待之势。

张若水被冲冲撞撞挤到了一边,眼巴巴地见着师兄弟们招式整齐划一,剑指长霄,气势如虹。一双剑眉逐渐皱起,张若水心中满是不服,有些悻悻地望着全神贯注一心练剑的韩羽萧。张若水嘴上絮叨着,在上清宫旁的小树林边选了一段枯枝,权当做是长剑,默默站在行阵后,跟着师兄弟们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地比划着。可惜,别人是剑侠英姿,张若水却是手舞足蹈如同民间的萨满巫师般动作奇怪。

“若水,你在这里干嘛?”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张若水的背后响起。张若水蓦地一愣,脸腾地一下染上了朝霞的颜色,有些僵硬地收回树枝,立正站好,然后缓缓地挪动脚步,转过身。“师父……”张若水轻轻咧嘴憨笑着,两眼完成了两弯新月,可是笑得却像被人逼着吃了口黄连一般。

眼前这人是个中年的道士,身着藏青道袍,体态发福,头发花白,蓄着山羊胡须,眉宇间有盛气凌人之感。任凭张若水如何顽劣得让人头疼,一遇这道士,就仿佛变成圈养在笼子里温顺的小兔子。

“若水,你不在琅嬛阁读书,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中年道士地目光隐约透着寒气,盯得张若水不自觉脊背发凉。“我……只是出来走动走动。”张若水眼波一转,躲开中年道士犀利的目光,有些期期艾艾地答到。

“业精于勤荒于嬉。不要想着偷懒。”中年道士板着脸,双袖背在身后,一本正经的样子,张若水则一言不发完全不敢插话顶嘴。正当他要滔滔不绝之时,一个蓝袍束发道士打扮的男子朝着两人奔了过来,道:“万俟师叔,烛庸城遣人送来了品剑会的请帖,掌门请你前往弘明观议事。”

中年道士似乎对烛庸城品剑会并不好奇,听后只是一脸平静,道:“我知道了,即刻便去。”张若水则是双眼放光,星目圆睁,道:“师兄,你说的是中原五大商帮之一,专门铸造神兵利器的烛庸城么?”蓝袍道士瞥了一眼张若水,道了声“正是。”万俟道长不以为意,低眉说道:“这与你无关,好好念你的书。对了,明日便是十五,你可有沐浴斋戒,准备好去竹酒泉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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