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爷热心, 也不是半点原因都没有。
他大孙子，生出来就是个哑巴，一天学也没上过, 是他跟老伴拉扯大的。
邻里邻居打小见着长大, 就这时不时还会在背后念叨等他和老伴去了, 哑巴孙子迟早饿死。
他帮厂里忙来忙去, 也是想得个机会, 看能不能把大孙子给送进厂里, 工厂干的都是力气活, 大孙子不差力气。
怕直接提老板想也不想就拒绝, 这才提出让人回家住，见见面，看到大孙子有力气，好好求求情。
想到这，罗大爷精神头倍足, 路上遇见熟人, 笑着拒绝了下棋钓鱼的邀约。
白草走在后头，倒是找到一点在村里的感觉。
路过停车的地方, 她看向兰秋，“兰姐, 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
“不回去。”兰秋扶了扶宽檐帽, “我跟你一起住下。”
“？”
“认真的？”
“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
兰秋挎着小包, 难得一次穿着平底鞋追上罗大爷, 主动问附近哪有集市，想去看看。
白草盯着双方逐渐拉开的背影, 悄悄同小邵姐咬耳朵, “她是不是受到的刺激太大了？”
“条理清晰, 语序清楚，应该还好。”邵美玉慢慢看向太太，眼前这个才是受刺激最大的那个，“可能她只是想换个环境，单纯散散心。”
“行吧，就怕落差太大，到时候闹。”毕竟这次她也是借助的。
邵美玉提醒，“太太，罗大爷在本地关系挺好，工厂招工还是本地最方便。”
“你的意思……”
“现在县城里的年轻人大多都外出打工，留在县城的很少，工厂活重，得找有力气的，有个熟人介绍，成功率也大点。”
也能提前了解了解对方的品性如何，免得人性格太差，三天两头找事。
……
白草来到罗大爷家时，有些惊讶。
望着眼前三层高的小洋房，拉上院子，墙面上贴着瓷砖，干干净净的好漂亮。
进了院子，右手边是小厨房，左手靠墙开了块地，种了一点小青菜，刚长几片小小的叶子，可可爱爱的。
“原来县城比城里也不差。”
就比如钱多现在住的那个公寓，她肯定买下来价钱比盖这一栋小洋房要高。
罗大爷带着人进入客厅，老式的红木沙发什么软垫也没有，一个目光灵动的少年正坐在那，一手攥着遥控器，一手抓着瓜子在看电视。
“罗茂，这是我大孙子，今年十八了。”
十八？
白草看着不太像，以为只有十五岁。
她记得秦毅今年十九，正在备考高考，这孩子不用上学吗？
没等询问，罗大爷就主动告知，“罗茂娘胎没养好不能说话，但是人勤快，罗茂，别看了拿钱去集上找奶奶，让她买点菜回来，家里来客人了。”
后面话是冲着罗茂说的，他听到放下手里东西，起身接过爷爷掏出来的三百块。
兰秋坐不住，“我跟着一起去。”
她们来借助的，自然不会让主家掏钱，邵美玉也跟着一起，宽敞的客厅里很快就剩下白草和罗大爷两个人。
人少了，罗大爷的心也慢慢静下来。
“罗茂后妈不愿意要他，就一直跟我们两老生活，孩子情况特殊，普通学校不要，特殊学校他也不愿意去，我就想让他趁着年轻学门手艺，老板，你看工厂那里还缺不缺卖力气活的工人。”
“工人还没招，但他看起来太瘦了。”
“他就不爱出门，养的面子光，别看瘦气手上力气可不小，老板要是愿意给他个机会。”
白草没立即应下，倒是想起路上小邵姐所说招工的事。
她提起，“原本等机器到来，工厂也打算就近在本地招人，大爷本地认识的人多，介绍一个也是介绍，不然多介绍一点，只要到时候能适应工作环境，都能留下来。”
“真的！”罗大爷没想到这么顺利，当即拍腿，“老板你只管说要什么样的。”
“不怕苦不怕脏，有力气的。”
“那我下午就宣传出去，什么时候能看？”
“就明天上午。”
上午装机器的功夫定下人，到下午试机时，正好让人去熟悉一下工作环境，要是受不了，也能提早离开。
罗大爷老开心了，当即又是泡茶又是端水果。
正忙活呢，白草手机响起来。
是二叔的电话。
白草觉得奇怪，走到院子里接起电话，二叔俩字还没喊出来，对方就气势汹汹地冲她喊一句。
“咱们之间的交易结束了！结束！”
啪，通话结束，嘟嘟嘟的声音中，白草一脸茫然。
这是谁把二叔气成这样？
盯着手机看两眼，奔着维护客户关系的心思，给二婶发了个信息。
白草：二婶，二叔今天心情不好哦，你可得注意下。
二婶：他不好！我还不好呢！
二婶：我现在就收拾行李回娘……
【消息撤回】
二婶：我现在就收拾上儿子去山里找你！
白草站在原地，一度觉得县里信号可能有问题，让她收到的信息乱码了。
……
隔天。
白草盯着一双黑眼圈出现时，邵美玉吓了一大跳。
“太太，你睡觉是认床吗？”
不然被褥都是昨天新买的，除了认床她想不到为什么整夜没睡。
“二婶太过分了！”白草攥紧小拳头，“她给我打了一夜的电话哭诉。”
从进山安置好就开始，先哭没见到她人，命苦，又哭老公找茬，命苦，再哭小人被后找事，被盯上更是命苦加命苦。
白草现在满脑子都是哭唧唧的声音说着命苦二字，整个人都是飘的。
她扶着邵美玉，半靠在她身上，“小邵姐，你消息灵快帮我打听打听二叔二婶闹什么矛盾了。”
邵美玉一听是这俩人，动了动唇没敢直说。
倒是后面才出来的兰秋已经打扮好，脸上堆满了笑容，难得没在意眼角笑出来的细纹。
“我知道，去工厂路上跟你说。”
白草强打起一点精神，距离八点还有十来分钟，走过去正好，当即凑到身边，“快说。”
“昨天招标会上，有个女人公然勾引走秦文韬，害得秦氏集团群龙无首，强推附近的秦晏救场，力排众议更改了标书价格，拿下土地的最终开发权。”
“？”
“照片都被花边新闻拍下来了，你二婶肯定也知道。”兰秋挺开心的，为姓傅的失败，红唇勾勒出笑容，主动挽上白草，“秦晏还是有几分魄力，希望你比我好运。”
白草脑子更疼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近乎被兰秋架着来到工厂，送机器的货车已经停在门口，罗大爷正在询问详情，没直接开门。
白草瞧见车上下来的周指导员，整个人将听到的乱七八糟事情丢到脑后。
“周指导员。”
“你也在这，我昨天晚上打你电话一直没通，还以为你要忙今天不来了。”
“……”她倒是想通电话。
白草垂头，伸手揉了揉脸，消散一下整个人的困意。
“现在任何事都没工厂重要，设备是即装即用吗？”
“对，如今是全自动化，只需要固定时间内在入口添加原料就行。”
白草跟在周指导员身边，看着工人将车上的设备零件卸载下来，搬运进厂房，因为动静大，还有不少人凑过来围观，想知道这新开的厂是干什么的。
也是这个时候，罗大爷散出去的消息见效，陆陆续续有人找上门来。
白草还在其中瞧见了一个熟人，“大叔，原来你是双东县的人。”
上次开荒的大叔之一，顶着一张黝黑的脸站在桌前也很震惊。
“是啊，春忙刚结束，打算接下来农闲出去找点活，听人说着在招工想来看看。”
白草盯着大叔，心思活络起来。
之前短暂的接触，让她了解到大叔在田地上是把好手，往后无土栽培大面积种植起来，她得上课、店铺、工厂到处跑，地里也没办法一直盯着。
谢佳容和夏火，显然在这方面没天赋，再次和大叔遇见，她就觉得是缘分。
“是在招工，你如果通过能随工厂安排吗？”她想的是人直接住在山里。
“当然，以前外出打工也几个月不回家，就是农忙的时候得给请假，家里媳妇一个人地里收不过来。”
白草皱起眉头，大家农忙好像都是一个时间点啊。
她犹豫一下，“那你带你媳妇一起工作，家里的地能承包出去吗？每年的口粮我会分给你。”这会土地承包好像比刚出那会成熟多了。
大叔愣住，当这么多年的农民，突然让丢掉手里的地还真没办法决定。
白草也不催，“你可以先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商量，如果没办法工厂也还是要你的。”
“那……那我回家商量商量。”
将人目送走，白草抽空看了眼制作间的进度，再出来时招人的桌前就站了个人，是罗茂。
罗大爷也不放心，远远地站在边上往这看。
白草笑看他，“身份证带了吗？”
虽然罗大爷说已经满十八岁，她还是得小心点，现在社会雇佣童工可是要坐牢的。
工人和秦殊可不同，秦殊那是长辈爱的教育，不给钱半点事都没有。
唉，白草忍不住叹气，爷爷三个儿子生儿子有点不太行呀。
期间罗茂递出身份证，卡着一月份的生日，已经满了十八周岁。
白草笑着将身份证还回去，望着手中那硬硬的四方卡片，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离婚之后，还要用白草的身份证吗？
思考的时间太久，罗大爷担心大孙子不会说话，没忍住上前询问一句。
“老板，你看罗茂行吗？”
白草恍然回神，赶忙递出去身份证，“目前没什么问题，主要还是看一会的实操。”
“没问题的，他干活一直这个。”
罗大爷竖起大拇指，打心眼里坚信，等机器组装好，安排这些人去将粪便处理到机器中时，罗茂也确实对得起爷爷不断地夸奖。
能吃苦，能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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