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染拎着饭回来的时候,陆行舟正好抱着电脑包站在门口跟里面的人打招呼，看那个表情，是又满足又开心，他转过身,正好对上江染的视线。
“嗨！江大美人！”陆行舟把怀里的背包换到手里,“下课啦！吃的什么鸭！”
他本意只是随便问问,但江染却很认真的回答了。
“哇！都是好吃的！还都是小顾爱吃的！”
宿舍里的人听到外面的声音,探了半个身子出来,“回来了？”
“嗯。”江染刚要问陆行舟要不要留下来一起,里面的人看了看后者和他手里的电脑,“还不走？”
“走走走！！！”陆行舟乐呵呵的拎着电脑,临走前,他拍了拍江染的肩膀,“我爸爸他说了，绝对不出去乱搞的。”
江染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刚要往宿舍走，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顾辞新拉着他,直到门关上后才松开。
皮肤相贴的地方有点发热，他无意识的揉了揉，开口问，“你好点了吗？”
“没。”
其实已经好多了，但想起早晨那点缱绻的时光，他就觉得，生病也挺好的。
“那去床上吃吧。”江染听他声音还有点发哑,精神也不太好，帮他掀开被子，然后嘱咐,“下午的课，不重要就别去了，吃了药好好睡一觉。”
“嗯，听你的。”
午餐照旧是在床上进行，江染拆开餐盒，一样一样把东西摆好，想着等会病号还要吃药，他又洗了杯子，倒了杯开水放在一边凉着。
顾辞新坐在床上，忍不住抬眼看他。
像是想到了什么，顾辞新垂眸低声笑了下。
“是挺甜的。”
洗手池边全是水拍打在瓷砖上的声音，江染没听到他说的话，收拾好东西后，才坐回他身边。
“我刚刚以为陆行舟也要留下来吃饭。”
“不会，一般情况下，他只会和周煜待在一起。”
江染没想太多，嗯了声，“你们三个经常待在一起吗？”
“嗯。”顾辞新给他碗里夹了菜，“多吃点。”
“谢谢。”
外带的米饭是放在塑料餐盒里，被压成扁平的形状，不过好在他们家米饭软，入口感觉还不错。
方形米饭被江染戳出了一个洞，用来装菜刚好，他看了看手中的餐盒，才开始慢慢说话，“你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吗？”
“是。”顾辞新放慢了点速度，“初中认识的，不过他们两个比我认识的早，是青梅竹马。”
江染咦了一声，有点疑惑。
青梅竹马这个说法，用在两个alpha身上有点不妥，但他只当这是朋友之间的笑称，“挺好的。”
“我小的时候，好像就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
顾辞新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顿。
“我还记得，七八岁的时候，我爸妈总让我多出去玩，但我好像不怎么愿意。”
他说话的时候，眼帘耷拉了一半，视线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顾辞新很久以前就发现，他的睫毛很长，看人的时候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却莫名柔和，可此时，江染半垂着眼睫，他却在里面发现了失落。
“为什么？”
江染眨了下眼睛，“不知道，可能我天生就是这样吧，虽然我外婆和我妈妈说，我小的时候特别活泼开朗，但我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顾辞新愣了下。
“很神奇吧。”江染抬眼，“别人都说的事，我却一点都不记得。”
他笑了下，好像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有好长的一段时间，我都觉得他们是在骗我。”
“直到有一次我外婆拿了dv过来，里面存着一段我的录像。”
“我看过之后，才发现，他们是真的没有骗我，我小时候，是挺活泼的，但”
他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那个带着平安锁，会冲着镜头裂开笑脸的小甜心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他说完之后，偌大的房间就陷入了沉寂。
长时间的沉默会让人忍不住紧张，就好像不说点什么，尴尬的气氛就会立即显山露水，江染心跳忍不住加快，他忽然觉得，他说的太多了点。
以前的事，小时候的事，他心里在意却又从不曾说出口的事，都是他自己的私事。
顾辞新不一定会喜欢听。
他抿了下唇，微微掀了一点眼帘，顾辞新也和他一样，垂着眼，视线却不知道放在哪里，他手里握着筷子，却再也没动一口菜，仿佛他们真的是在谈论很重要的事，双方都要用上这种虔诚又严肃的姿态，才能保证话题能正常继续。
单人宿舍在他们之前很多届就建成了，学校的东西，不比高档住宅，洗手台水管漏水，浴室的莲蓬头喷洒方向有问题，这些平时不容易被发现的小毛病，在万籁俱寂中成了唯一在运作的工具，江染听着水滴的敲打声，一声抱歉就要说出口。
“正常。”顾辞新忽然开口说了话，他随意的动了下筷子，似乎要打破刚刚凝结的氛围，他说的那么漫不经心，就好像“忘记”这个词在小孩子身上是多么的理所当然。
但江染却知道不是。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笃定，明明对方的表情那么正常，明明他说的这些事都和他无关，可他就是感受到了。
江染猜的对。
顾辞新只嚼了一口饭，就没再吃了，他不知道在江染的口中，那些忘记到底是什么意思，理智告诉他，忘记太正常了，只不过是忘记了而已，这和他这么多年里想的也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听到江染亲口说出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难受了一下，紧接着，这种感觉就像伤口开始隐隐作痛了般，从一小块蔓延至全身。
他在等待里，早就磨出了一身伤疤。
而那个人，却一点也不记得了。
可他却没法死心，半晌，开口，“如果。”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就闭上了嘴巴，江染看了过去。
顾辞新皱着眉，似乎在考虑他到底应不应该继续开口。
江染在等的过程中，恍惚间想起，他们不过是在吃午饭，他最初的目的是想好好照顾朋友，可不知道怎么得，就把事情搞成了这样。
也许他真的天生就不适合有朋友。
下午的课，顾辞新还是照旧去了，陆行舟坐在他后面小嘴叭叭的跟他说模拟器公式的事，他听一半忘一半，完全不在状态。
到最后，陆行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安静的坐回了后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过药的原因，脑子里一片混乱，老师上课到底讲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所有的记忆和时间就像混乱了一样。
他的那句如果停留在餐桌上，缺了尾巴。
江染不知道他到底想问什么，可到了这会儿，他自己也不清楚了。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个如果，把自己放在比较重要的位置上，再去问江染会不会忘了他，到底有什么意义，明明答案已经出来了，明明他就是被遗忘了。
就像最重要的一场考试他做错了最后一道大题。
他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但标准答案出来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的会难受。
人之常情而已。
四节课过的浑浑噩噩，放学后，他收好东西，转身敲了下陆行舟的桌子，“晚上，我就不过去了，头疼，回去补觉。”
陆行舟正在和周煜商量等下吃什么，闻言忙站了起来，“行叭，生病了就好好休息，本来说了跟你请假的，你还跑过来。”
“嗯。”顾辞新敛着眼睫，看不出什么情绪，“睡不着。”
“那是你没去睡，行啦，你笔记本我用完给你送过去。”陆行舟说：“哦对了，刚刚老师讲的笔记给我瞅一眼吧，上课我光顾着消消乐了，也没怎么听。”
顾辞新顿了下，“我也没听。”
陆行舟：“这课是白上了。”
周煜笑着拍了下他的脑袋，“辞新，你等会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过饭再回去睡啊。”
顾辞新刚要说不去，陆行舟先敲了一下他的后脑，“啧！我爸爸可是有江大美人的爱心晚餐！需要你瞎操心。”
学校论坛的帖子内容周煜还记得，他认识顾辞新已经不是第一天，对对方的了解也算透彻，从初中开始，喜欢顾辞新的oga和beta就已经能跟学校小卖部课间的热闹景象相媲美，但他从来没发现对方有特别在意过谁。
但江染，明显不一样。
顾辞新比他和陆行舟分化的都早，性子也更沉一些，对待感情的事情绝不会比他俩想的少，他跟江染的贴在在学校里闹成那样，八成顾辞新是打算来真的了。
虽然帖子里江染和吴非莱的事闹得也不小，上次吴非莱找麻烦的样子他也还记得，但是只要顾辞新喜欢，一切就都是问题，他刚要笑着行说那我们先走，顾辞新却沉着声音回了一句，“没晚餐，不要瞎说。”
陆行舟觉得他这句话有点耳熟，仔细想了下，才想起是中午，他怀疑顾辞新带人回寝室时，对方也是用了一个差不多的句式回复他。
虽然嗓子里透着哑，但当时的语气远比这会要好。
饶是陆行舟再怎么粗线条，也发觉他上午的好心情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刚想问句难不成你跟江美人吵架了，余光却瞥到了教室门口。
“那可不一定。”他朝那边抬了抬下巴，语气带笑，“你看，人都来了，晚餐还会远吗？”
顾辞新闻言倏地抬起头。
江染站在教室外面，手里抱着一大堆东西，好像已经站在那里等了他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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