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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旧文学 > 朱楼异志 > 第143章:恶战
 
下一战,是所有人必须拼命的决战,北溪不想再参与。宝玉看了门口的小天一眼,这条狗刚刚又出去溜达了一圈,叹息一声反问道:“那伙流寇今天没有住在白溪对岸,而是住进了寨墙外的空屋里。”

流寇今日撤退之后,并没有回到白溪对岸集结。既然白溪村的村民没有越过寨墙追击,他们从容地都转移到了寨墙外那些空置的房屋中。流寇这么做目的已经很明显了,就是不想让村寨中的任何人有机会趁夜逃走。

白溪村靠近寨墙外的那一圈房屋已全部拆除,但更远处还有不少村民的居所,此刻已被流寇占据。无论是谁,只要一走出村寨,就会立刻被发现并遭到截杀。流寇的首领显然已经意识到他们的身份可能已暴露,就绝不会再留下活口,只有屠灭白溪村。

如果说流寇一开始是冲着村寨中埋藏的那些宝物来的,那么此刻就算抢不到宝物,也无法收手了,假如消息传回城郭,他们全部犯了死罪、甚至是灭门之罪。北溪现在才想走,已经晚了,流寇已经做好了拼死的布置,他一个人能走得掉吗?

北溪显然听懂了宝玉的意思,在黑暗中双肩不禁微微发颤。宝玉又说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忧,耗不起时间的不是我们而是他们。必须主动进攻、发起决战的也是他们。那伙流寇伤亡近半,我们依托村寨既然能打退他们两次,也能赢得最后一战。”

北溪颤声道:“小先生,您应该知道精锐军阵和普通村民的区别。依托寨墙、有高手压阵,白溪村还能守得住。可一旦我们顶不住,村民们就会一败涂地,胜负变化只在瞬息之间。流寇想获胜,必须先对付你我。”

宝玉又安慰他道:“军阵的厉害我当然清楚,但他们也是人,连番激战又饿了这么久。就算想拼命,哪还有原先的战力?而寨墙内的村民们伤亡虽重,可是实力却没有真正受损。”

北溪惊讶道:“他们饿了很久?”

宝玉:“那是当然,他们根本没想到会和白溪村耗这么久,随身能带一顿饭的干粮就不错了。而在村寨周围,能找得着粮食喂饱这么多人吗?”

宝玉说对了。那些流寇真的饿了一整天了。每年春夏秋冬四季,城廓都会派出一队军阵例行巡视全境连接各个村寨的道路,这是一种保境安民的象征。今年入冬后的例巡,正好轮到农能所率领的第一队负责,洗劫白溪村是早就计划好的事情。

军阵在例巡途中走到无人之处,突然进入荒野换了装束,穿插到白溪村附近。打算突袭得手后便快速返回,再恢复面目继续巡视城廓,便谁也发现不了破绽。他们计划中的行动时间很短,连长兵器和弓箭都没带,怎么可能背着很多干粮,随身顶多只有一顿之食。

白溪村的村民,早就将各家储存的粮食都搬到了寨墙内,村外唯一能吃的东西,就是西面山坡上种的那些山薯。可是山薯已经都被猪头人挖走了,村民留下的空屋虽多。里面却找不到吃的。

白溪村周围并无什么大型野生动物出没,想打猎都找不到太多猎物,况且他们没带弓箭,也很难以刀盾打猎,就算运气好能在附近抓到几只兔子之类的小兽。又哪够那么多人填饱肚子?

流寇原本可以撤走,但此刻却无路可退,只能守在村寨外面,争取在尽量短的时间内决战而胜。因为只要他们一走,就无法防止白溪村将消息散布出去,至少像北溪和宝玉这样的高手,很快就能赶到别的村寨或城廓里报信。

当宝玉点明了流寇的处境后,北溪终于安心了不少,他赞道:“小先生妙算,您早知道流寇并没有带足干粮,所以让那些猪头人挖走了村寨外的山薯,让他们只能饿肚子。”

宝玉苦笑道:“早先我并不知流寇的身份,哪能想到这么多。让山膏族人挖走山薯,只是白溪村对他们的赔偿,好劝他们不要协同流寇攻打村寨。而现在回头看,幸亏这么做了!”

两人正在说话间,屋外的院中突然有雪花飘落。这是今年入冬后此地的第一场雪,竟然下的很大,纷纷扬扬的飞雪很快就将村寨与山野都染上了一层白色。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也将流寇逼入了绝境。

流寇有屋子住,也可以在屋中生火御寒,但他们没有东西吃,而且想撤走已不可能,因为大雪会清晰的暴露行迹。北溪站起身来道:“流寇是昨天中午之前到的,如果他们只带了一顿饭的干粮,绝对不可能再等多长时间,最迟明日天亮后就会发起决战,我要赶紧通知灵宝。”

……

村寨东南角,一座很宽敞的院落中,屋里燃着熊熊火堆,火堆上用树枝插了一只剥了皮的兔子正烤得滋滋冒油。但屋里却没有别人,只有流寇的老大和老三这两位首领。

老三昨天受了伤,大腿被时雨的斩刀插了一记,伤的虽不重但也有些行动不便,所以并没有参加今天拂晓的突袭,随同老大前去的老二却丢了性命。

只听老大说道:“这附近没什么猎物,村民们把粮食也都转移了,兄弟们只抓了几只兔子回来。你身上有伤不能饿着,决战在即,还是赶紧吃饱东西吧。”

老三却摇头道:“大人,您才是决战中的主力,不能饿着肚子。”此刻没有外人,而且流寇的心态显然已经发生了变化,并不在乎暴露不暴露身份了,老三又称呼老大为“大人”。

老大摆手道:“我是四境修士,修炼中可辟谷不食。”

老三:“辟谷只是一种修炼,并不适合如此剧烈的斗法消耗,您还是需要吃东西的……照说这些食物应该给伤员吃,但决战在即,只能让那些没有受伤的精锐先吃点东西了。”

老大此时已没有戴着面具,面目赫然就是飞虹城第一队军阵的队长农能,他脸色阴郁道:“如今我们已经陷入绝境,必须屠灭白溪村。可就算不留下一个活口,回去之后又如何解释在例巡途中耽误了这么长时间、还出现了这么大的伤亡?”

就算他们能杀人灭口,这件事也是交代不过去的,本来只是每季象征性的巡视城郭,这样一支精锐的军阵,除非遭遇极为强大的敌人激战,否则不可能出现这种伤亡。这伙流寇的前两次作案都很顺利,第二次虽遇到些麻烦却没有伤亡,但这一次无论如何是掩饰不住了。

老三说道:“如今之计,兄弟们想要活命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嫁祸给那些猪头人,对外宣布妖族勾结流寇血洗白溪村,恰好被我们在例巡途中发现并展开激战。届时就算那些猪头人想解释也解释不清,城主也只会信我们不会信妖族。”

农能点头道:“这的确是我们唯一的活命机会,而且那些妖族昨日也来到村寨袭扰,抢走了很多山薯,他们是脱不了干系的。我在激战中看见了北溪和灵宝,至于我们的身份,他们应该已能猜到。但那些猪头人却不可能清楚,他们只能替所谓的流寇来顶罪了。”

老三又皱眉道:“将事情栽给妖族头上是唯一的选择,可是我们两番激战伤亡近半,兄弟们也都饿着肚子。白溪村的村民显然经过了操练,而且还有高手坐镇,就算拼上性命屠灭整个村寨,恐怕我们自己也活不下来几个人。”

农能:“那我们应该怎么办?你一向最有主意,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老三咬牙道:“有,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试试,就是和白溪村谈判。”

农能诧异道:“如今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他们还肯跟我们谈判?而且白溪村也不能再留下活口,否则消息传出去,兄弟们一样没有活路。”

老三:“怎么不可以谈呢?我们可以亮明身份把话说清,如今已经被逼到必须拼死屠灭村寨的绝境,假如那样做,对谁都不是好事。我们可以放过白溪村,但须村寨中的高手以及全体村民立誓,就按照我们刚才的说法上报城廓。只要他们这么做了,便是同罪,再想改口也晚了,而你我还有足够的时间应对。”

农能:“如此说来,我们还算为城廓立了大功,伤亡的兄弟们也能得到抚恤。但白溪村能答应吗?”

老三:“他们答不答应,我们总得试试。他们目前的伤亡虽重,但还没有损及村寨的根本,假如逼得我们非得拼死决战,那也是不可承受的代价。只要能让我撤退、又能保自己活命,未尝没有答应的可能。

何况谈判还能起到一个作用,就是打消那些村民的斗志,既然看见了活命的机会,谁又一定要去拼命呢?但这么做只有一个后患,就是将来有人口风不严,将实情泄露出去。”

农能沉吟道:“将来的事只能将来再说,我们得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如果白溪村答应了,就算有村民将来改口也不足取信,毕竟话是他们先说出去的,怎能反口污蔑守护城廓的军阵呢?而且此事之后,你我也不要再在飞虹城久留了,收拾东西找机会赶紧离开吧。”

翌日日出之后,村民们吃完早饭,十八支枪阵踏着碎雪在村寨中央集合,经历了刀光剑影中生死考验,村民们气质与数日前相比又有了明显的变化。他们在雪地中腰杆挺得笔直,手握长枪排成整齐的队列,目光坚毅而自信,谁都没有私下交谈。

灵宝跳上祭坛向众人宣告,今日将是与流寇最后的决战,保卫自己的家园、为死去的亲人报仇的时刻即将到来。那些流寇已经快两天没吃东西,死伤惨重只能在雪地里受冻挨饿,白溪村定能取得最后的胜利、斩杀所有的凶徒!

这样的战前动员很有必要,能极大地鼓舞战士们的士气,灵宝最后朝天挥拳大喝一声:“杀!”随即有无数的声音随之喝:“杀——!”

这些声音不仅发自十八支枪阵战士们的口中,也从村寨里每户人家的院落里传来。村民们皆听从灵宝的号令,除了正式作战人员,其他村民呆在院落里没有出来乱跑,但都握紧了手中的竹枪。灵宝训话的声音很大、传遍了整个村寨,所有村民都听见了。

经过了昨天的事,白溪这位族长在村寨中威信已失,已无法指挥与号令族人了。但大敌当前,村民们还要团结起来一致对外,暂时也没有来得及追究谁,其他的事只能等到决战之后再说。

这段时间一直都是灵宝在组织族人备战、率领族人作战,他如今已成了村民们的主心骨。只要灵宝一声令下,仿佛所有村民都会随之赴汤蹈火。而白溪之子白溪虹也是指挥枪阵的高手之一,需要再决战中奋勇杀敌,方能扭转他们父子将来在村寨中的处境。

村民们已集结完毕。而村外的流寇也在集结。只要尚能行动与参战者,纷纷手持刀盾走出了屋子,武器上的伪装已经去掉,众人也没有再戴着那奇异的面具。流寇踏雪而来却没有立刻发动进攻,而是在村寨西面那片坡地上居高临下列成军阵。

流寇们已不再伪装。一看便便是真正的精锐军阵,在白雪覆盖的茫茫的山野间,带着一股苍凉与肃杀之气。原先的四十九名流寇,此刻手持刀盾列阵者还有二十八人。三名首领中老二已死,老大和老三站在队伍的前方。

老三的大腿上有伤,但经过包扎调治已无大碍。只是走起路来尚有些一瘸一拐,身为一名三境高手,他完全可以操控法宝作战。

流寇们摆开战阵的地方,就是前天宝玉与猪三闲斗法之处,这是村寨周围唯一适合布阵作战的场所。看这个架势,他们应该已经放弃了劫掠或突袭的打算。要正面硬拼了,显然抢夺宝物已是其次,屠灭村寨才是目前首要的任务。

既然流寇摆开了这样的决战阵势,灵宝指挥起来倒也简单,派出五支枪阵守住另外五处寨墙缺口以防万一,其余的十三支枪阵都布置到了这一侧严阵以待。

可是流寇集结完毕后,并没有展开进攻。其老大离开军阵走向村寨,于十丈外抱拳行礼道:“我是飞虹城的副兵师、兼守城军阵第一队队长农能,于今年入冬后率领军阵例行巡视城廓,到达白溪村附近,恰好遭遇山膏族勾结流寇欲洗劫村寨。

我与两位副队长率领军阵与白溪村村民并肩作战,经过两日苦战终于斩灭流寇、打退妖族。如今流寇已灭、妖族已退,当抚恤阵亡战士、安葬死难村民,商议如何将此事上报城廓。北溪先生,白溪族长,请前来议事!”

农能的话音伴随着法力传出很远。村寨中的每一户居民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很多人感觉有些发懵,不明白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守护村寨的枪阵战士们看的清楚,这伙人虽然摘了面具、去掉了武器的伪装,但的的确确就是前两天攻击村寨的流寇,怎么又自称是守护城廓的军阵呢?

昨日北溪等人猜出了流寇的身份。但不想动摇村民们的决战斗志,所以并没有把这个消息说出去。而这些流寇倒好,今天干脆不再伪装,自报身份来历,其首领还当众讲了那样一番瞎话。

躲在家里的那些普通村民,并没有看见村寨外的情形,很多人听见这番话都是一阵狂喜,难道是守护城廓的军阵赶到了吗?那么白溪村就有救了!可人们随即又觉得不对劲,那人说军阵与白溪村村民并肩苦战两天,终于斩尽了流寇、赶走了妖族,这显然是在胡说嘛!

这时就看出灵宝操练村民的号令严明了,战士们虽然在心里嘀咕,但布成的枪阵丝毫未乱,更没有人交头接耳。而那些村民虽在家中纷纷议论,却没有人跑出来看热闹,他们还在等待指挥村民的灵宝下令。

农能以前就认识北溪,也曾见过白溪,他既然不再伪装,打算亮明身份与白溪村谈判,就直接点出了对方两人的名字。村民们可能一时间还不能完全明白这番话的意思,可是北溪与白溪却反应过来了、知道流寇想干什么。

灵宝下令枪阵仍保持备战状态,他本人随北溪与白溪也走了寨墙,身边跟着宝玉与白溪虹,还有拄着一根拐杖的老者田逍。田逍正在养伤,此时尚不能力战,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当然也出来了。

灵宝手持时雨曾用过的长柄斩刀,以刀尖遥指着农能怒斥道:“农能,你身为守护城廓的军阵队长,竟然率领手下战士伪装成流寇,洗劫村寨、屠戮村民,可知何罪?”这番话同样说的很大声,带着十足的中气,整个村寨中所有村民都听见了,大家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皆感到悲愤难抑。

而农能早有准备,朗声答道:“灵宝壮士,我认识你的兄长村宝,你们兄弟俩都是好汉,不应该把性命断送在这里。如果你方才所言是真,做下这种事情的人,当然是死罪,甚至是灭门之罪!”

灵宝:“既知已犯死罪,你们还敢站在这里说话?”

农能突然发出一阵长笑,笑声震得附近树木上的积雪都扑簌簌的掉落,然后才答道:“灵宝壮士,如果你坚持这么说,那么我等众人回到城廓则必死无疑,连家人都会受到牵连。既然明知必死,便只能放手一搏,以在绝境中求活,若能屠灭白溪村中所有知情者,尚有一线生机。诸位白溪村的村民,率领村民作战的诸位高人,你们真的打算将我们逼入这等绝境么?”

这时宝玉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同样传出很远,让每一位村民都能听见:“农能,你与你所率领的军阵战士,三年前伪装成流寇做下第一起血案之时,就已经将自己逼上了绝境。这是一条不归路,今日已走到尽头,并非是他人所逼,而是你们自陷绝地,此刻已没什么废话好说了。”

农能又提高音调道:“你们难道真要逼我们拼死屠村吗?可曾想过,假如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白溪村又将付出怎样的代价?不给我们一条活路,我们也不会给白溪村活路!”

北溪适时开口道:“农能大人,你既然已亮明身份,应该就是想与我等谈判。明人不说暗话,事已至此,除了拼死决战,我们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这位四境修士昨日就已萌生退意,想鼓动宝玉与他一起趁夜逃离,带着新到手的法器与珍贵的灵药。可是宝玉告诉他,当时根本走不了,又劝慰了他一番,北溪这才稍感安心留了下来。

天亮后流寇们在村寨西边摆开决战的阵势时,北溪也有机会从另一个方向逃走,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终究不好就这么转身离去。北溪毕竟是城廓中有名有姓、受人尊敬的一位修士,如果他这么干了,将来消息传回城廓,他也很难再抬起头来。

北溪方才还在想,今日就将展开最终的决战,对付肯定会将他当做首要的斩杀目标,混战时要全力自保,实在不行便择机回避。

可是农能一开口,北溪就明白对方的打算了。看来小先生说的对,这伙流寇已陷入了绝境,所以不得不与村民谈判求和,北溪心中不禁暗松了一口气,假如能够不必冒险拼命,当然是再好不过,他可绝不希望自己也遭遇云溪那样的下场。

农能一听就知北溪话中有话,对方的斗志已经动摇,他赶紧高声答道:“有,我们当然都有选择,不必再赔上那么多条性命。”

灵宝大声怒斥道:“这等无耻之言,亏你也能说得出口!如今你攻打村寨未能得手,身份已暴露,在大雪中陷入绝境,居然还想求白溪村饶你们的性命?你们屠戮村民却求村民饶命,以死战为要挟,难道我们还怕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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