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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旧文学 > 仙君有劫 > 第33章 第 33 章【修文完毕】
 
踏入山神庙的一瞬间, 季雪庭便已能觉察出此界已被妖魔设下了特殊的迷阵。

昨夜里曾经见到过的香炉与神龛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惨淡的天光和面前金碧辉煌的朱门高楼——这里哪里是山神庙中,分明是什么世间大族的居所才对。

季雪庭回过头一看,自己来时那两扇大门早已消失不见, 只余一道高高冷肃的院墙横亘在苍天之下。

“好吧。”

季雪庭挑挑眉, 便如那妖魔所期望的一般进了那高门之内。

其中重重楼阁步步亭台自是不必细说, 季雪庭一路沿着回廊往那大院深处走去。

此地显是有什么喜事, 院落内张灯结彩各处喜庆, 只是这一切都笼罩在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偌大院落中自然不乏仆从主子, 只是那些人形俱是一动不动, 走近一看,不出意料也都是些做得精细的傀儡,穿着古时衣裳一动不动。只不过那傀儡也确实做得惟妙惟肖,便是脸面表情都做得很是到位, 明明是木制面具, 竟然也能看出院中所有人的无尽惶恐慌乱之意。

若非衣衫之下还能看到傀儡的活动关节以及其身后的黑线,即便是季雪庭都要忍不住怀疑这些倒霉蛋是不是被抢掳而来的老百姓,被安置在这里又被施了什么定身术。

季雪庭检查了那些傀儡一番,并无什么发现,便顺着心中直觉继续往前。

一直到他鬼使神差推开了一扇院门, 到了自己曾经十分熟悉的一处院落, 这才恍然大悟。

倒是难怪他先前一路走来, 只觉此处花木布局倒是难得有几分古意——实在是因为,那妖魔给他准备的,恰恰便是三千年前的晏家大宅。而且此处院落正是晏家那位尊贵无比的莲华子晏慈昔日起居之地。

当年季雪庭与晏慈清浓之时, 实在不记得在这地方厮混过多少快活时光, 当然, 后来……

“这还有完没完?”

季雪庭想想先前妖魔设下的种种套路,只得扶额叹息,心道这妖魔鬼怪确实是无甚新意,翻来覆去都是同一种套路。

这般想着,季雪庭还是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而就在他跨入门槛的瞬间,周遭气息倏然一变,一阵清风徐徐吹来,带来一阵惶恐低语。

季雪庭微微偏过身,巧妙地躲过了两名脸色惨白,吓得瑟瑟发抖傀儡侍女。

先前的死寂如同碎冰一般悄然破碎,整座院落中的傀儡骤然间全部活泛了起来。

行动之间,身上的木制面具与关节处的机关渐渐被柔软的肌肤所覆盖,不过顷刻,三千年前那座世家府邸便再一次在他面前活了过来。

只不过,那宅中气氛,简直比之前那篇死寂还要来得沉重。

“怎么办,怎么办?!你说他会发现吗?该死,为什么他还会回来?!这跟说好的完全不一样——”

“公子冷静,切莫这般烦躁。唉,小老儿先前便劝过公子,做事切莫赶尽杀绝,可公子你……唉,你说那人都死了,你把他扒皮喂狗又是做甚?”

“可恶,可恶,不是你说——不,不对,是谁跟我说来着——该死,现在难不成还要来探究我的不是了?我就问你有没有把握瞒过那死瞎子!你不是说你自有神仙方术,可以做障眼之法吗?你告诉我,那障眼法可以瞒过去的吧?可以吧?!”

……

一阵急躁尖锐的公鸭嗓子让季雪庭回过头。他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正好看到一个面目英俊,五官却略有些歪斜以至于面相上看就像是个好人的锦衣公子,正气急败坏地抓着身侧一个做道士打扮的人咒骂不休。

那道士背对着季雪庭,他自然看不清,可那锦衣公子,却让他不由皱眉。

那是……当年……晏慈的某个亲戚吧?唔,不对,好像,是弟弟?

他模糊地想了起来。

依稀还记得,那人与自己似乎积怨颇深,当初季雪庭身处高位时那人自然唯唯诺诺不敢造次,可后来他一朝落入泥沼,这人找到了机会,便想尽办法,将他折磨得够呛。

当然,这些对于季雪庭来说都已经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季雪庭实在想不通为何那妖魔费尽心思,却是将这么个跳梁小丑送到自己眼前。

正在这么想时,便听得那道士继续扯谈道。

“……按照公子所说,您兄长对那人情深义重,深爱非常,那么按照常理来说,既是已经封棺,便是真的神仙,想来也不能强行破棺,扰人安宁。既有棺材阻隔,我又在那人剩余的那副皮囊上设下了障眼法,想来只要公子你不露马脚,应当,应当是不至于出问题的。”

……

“哦?”那道士说得战战兢兢,傻子都能听出来十分发虚,也就那晏二公子满头冷汗,抓着那道士当个救命稻草般不肯放手。

至于季雪庭……他听到此处,眼皮一跳,心中若有所觉。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院门骤然大开,一个满身血痕的人影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不是昔日莲华子晏慈又是哪位?

院中诸多仆从连带着那晏二公子和道士都一并匍匐而下,瑟瑟发抖喊道:“见过……见过仙君……”

季雪庭坐在回廊之下,一手托腮,冷眼看着那晏慈,见到此情此景,不由淡淡一笑,心道:原来晏慈飞升成仙,竟然还不是一气呵成,而是另有波折吗?

若妖魔在他面前重现的幻境真是昔日确切发生的,那么这些肉眼凡胎的凡人自然是看不出来,他们眼中仙气飘渺的神仙晏慈,此时早已是个彻头彻尾的堕仙。

光是从他身上那隐约可见的黑气便可看出这点,更不要说这个晏慈身上更有无数道打神鞭留下来的印痕。显然是此人在飞升之后,又因为某些缘故非法堕入凡间才落得如此下场。

只不过,这些事情对于现在季雪庭来讲,真真就是一些与他无关的闲事而已。季雪庭无心探究,便愈发觉得无聊。就在他打了个哈欠,正在寻思着跟那妖魔喊一声让他加快些进度时候,那晏慈已经不管不顾,神情恍惚地越过了众人,笔直地走入了房内。

季雪庭本来还打算在院落中打发掉剩余时间,未曾想妖魔显然是特意要让他看到接下来场景。

不过一眨眼间,周遭一阵变化,再环顾四周,季雪庭已然跟着那晏慈来到了房中。

进去之后,他就叹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与他那些扯不开的破烂往事相关,季雪庭想道。

只见那原本雅致的房内,陈设家具早已撤去,在房间的正中间,却是摆着一口金丝楠木刻花鎏金的华丽棺椁。

晏慈慢慢走到那棺材前,惨白的脸上这才忽然有了些许活气。

他怔怔看着棺椁许久,这才俯下身去,将脸贴在棺材盖上,喃喃道:“不是说好了,你等我的吗?”

季雪庭隔着那厚

实宽阔的棺椁,平静地与三千年前那个男人四目相对。

他看着那个人眼中缓缓流淌出两行血泪。

“我已经找到……找到给你续命的办法啦……”

“可是你,为什么不等我呢?”

“阿雪,是不是我回来太晚了……你生我气了……可是你生气就生气,为什么不肯等我呢……”

“我好不容易才赶回来?”

一边说,晏慈一边伸出自己的胳膊。

只见那血迹斑斑的袍袖之下,竟然是一片烂肉,几乎可以透过那模糊的血肉看到森森骨架。

“你看,那些人不许我来找你,说什么飞升之后,便尘缘了解,与下界再无关系。对了,还有个笑话,你要不要听……阿雪,他们说,我之前也是个仙人,之所以下凡,就是为了顺应天命,灭宣立新。他们还说……还说你本来就应该死了,说什么那也是天命,我便是再怎么挣扎,也不可能续你的命……”

“他们伤的我好重,我好痛。”

晏慈用一种奇异的,亲昵的语气说道。

不过不过一瞬,他便收敛了脸上所有的痛楚。

“啊,阿雪,你别哭……早知道你这么心疼我,我就不给你看这些伤了,没事的,真的没事的——”

他吃吃自笑,却不知道那偷偷探头而来的仆人看着他,早已吓得神魂出窍。

这时候实在忍不住,试探性地开口,企图唤回自家这位飞升成仙的少主的心智:“少,少主,还,还,还请节哀。那个……哦,那个……季少爷死的时候很安详,无痛无灾的,是喜丧……他,他也知道,少主你自有仙缘,临终前特意嘱咐我们,说,说那个……还望少主里仙途似锦,若有来世,再续前缘便是……”

老仆一番话尚未说完,便听得晏慈忽然笑了起来。

“若有来世?再续前缘?”

他猛然回头,满脸血泪,面上表情,竟将老仆吓得两眼一翻,直接晕倒过去。

可晏慈却宛若未见。

“可我不要来世……我只要今生……”

他不断呢喃,惨笑一声,直接破开了棺椁上层层金银玉封。

只听得嘎吱一声,他竟然是直接推开了那具棺木。

季雪庭原本正百无聊赖看着晏慈一番痛心,到了这时候反倒来了兴趣,也跟在晏慈身侧往那棺材内看去。

然后,他轻轻吹了一声唿哨。

棺木中的少年依稀还是彼时模样,面戴精美绝伦的面罩,身披金缕玉衣,双手放腹前静静躺在灌木之中,看着确实无比尊贵,无比安详……确实是让人不忍心打扰。

只可惜,这个“人”显然只针对正常人,而对那种堕仙之后已经彻底神智混乱的疯子不怎么起作用。

晏慈看着季雪庭,脸上不由泛起笑。

只见他嘴唇翕合,一阵咒语之后,他竟然直接从自己脊柱上抽出了一把寒气森森的长刀。

然后,他便手持长刀,慢慢爬进了那口棺材。他伸出胳膊,一只手抱紧了那具尸体,而另一只手,这是反刀相向,将刀刃对准了自己胸口。

“阿雪,你看——”他甚至饶有趣味地侧头,在尸体耳畔轻声细语,“这是连仙人神魂都可以彻底绞杀的神兵哦,那些人追杀我时,我从一位武神手里抢过来的。他当时都快气疯了,你要是看到了,一定会觉得他很好笑……”他顿了顿,然后才说道,“好啦,不耽搁时间了,阿雪,我来陪你啦。”

说完,他的手腕微动,眼看着便要将那把长刀直刺入自己胸口。

然而偏偏就在此时,他怀中尸体面上面罩不知怎的,忽然有些松动。

晏慈便暂停下手中动作,小心翼翼探手过去,打算将那面具扶得正些。

“阿雪,你看,你还是这么顽皮——”

他的对季雪庭那古怪而可怖的低语忽然停住了。

晏慈直勾勾地凝视着怀中那金尊玉贵,安详平和的尸体,身体缓缓颤抖起来。

“不对。”

他低语道,声音沙哑。

“这不对。”

轰隆一声,他周身萦绕的气息无形中轰散了那具精心准备的棺椁。

凡人道士设下的障眼法,就此失效。

玉面具砰然碎裂——

一颗肿胀难辨的人头骤然从晏慈怀中滑落,而等到晏慈惊慌意乱企图抱住那颗头颅时,他怀中那具躯体上的金缕衣也片片崩落,一团柔软的,早已支离破碎的人皮皮囊软软滑到了地上。

皮囊上满是伤口,露出了内里塞着的稻草。

“阿,雪。”

晏慈匍匐到底,颤抖着捞起了那张人皮。

“阿雪啊。”

他喃喃说道,目眦欲裂,眼中血泪直淌而下。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吓我,你别吓我好不好……”

他伏在那被人做成了箭靶的残骸之上,声音愈发凄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终于声不成声,调不成调,惨叫出声。

……

……

少时季雪庭曾无意间在一本杂书中看到有人随手抄就小词。

那上面写道——

高唐散。

十二巫峰,隔断相思眼。

不为旁人移步懒。为郎憔悴羞郎见。

青翼不来孤凤怨。

露失桃源,再会终无便。

旧恨新愁无计遣。

情深何似情俱浅。

……

当时季雪庭只觉得平常,后来却总是无端端想起那句“再会终无便”,心下一片惘然。

再后来……他便再也没有那等轻松快活的余裕,去思量那些闲词中的少年心事了。

如今隔着三千年的时光,季雪庭只是低头看着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彻骨铭心爱过又恨过的男人,眼中却是无悲无喜,只余一片平静。

原来,那个叫做晏慈的男人,也曾经为他如此痛苦欲狂啊……

他想。

奇异的是,看着面前这个已经快要不成人形的堕仙,季雪庭脑海中却是完全不相干的一些记忆。

他想起了某日午后他自睡梦中朦胧醒来,发现自己正枕在晏家少主的腿上,早已不知道过了多久。

然而彼时夏日正好,绿荫沁凉,他困意微消,仗着那人看不见

,悄悄睁眼继续在人腿上耍赖不起。而那人却未曾察觉,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抚着他的肩膀,片刻后,指尖悄悄地抚向他的脸颊与嘴角。

那人惯来克制,表情也总是沉静无波,偏只有那一刻,在季雪庭的身侧,那人的嘴角分明漾着一抹心满意足的笑。

……

然而,那个片段也终究被面前血色的疯子击成了往昔回忆里一点无法捕捉的碎末。

季雪庭回过神,不由苦笑。

“何苦呢。”

他对着晏慈说道。

然而昔日的晏慈自然是听不到这一声平静地劝慰,那个已经完全失常的男人脸上血泪横流,眼中渐渐蒙上了不详的红翳,隐约之间,从院门之外传来了无数凄厉惊慌的惨叫,但季雪庭压根来不及细听,那惨叫便戛然而止。

回到房内,周遭的一切都宛若受热的白蜡一般渐渐开始扭曲,变形,回归了山神庙破败阴暗的正殿。三千年前属于某位仙人的噩梦终究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留在原地的也只有自始至终不曾走出来的那个人。

季雪庭目光澄清,看着那“晏慈”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伏在地上,身形崩坏,无数黑丝自他皮囊之下如同蛇一般蠕蠕而出,将他那具残缺不全的躯壳啃噬殆。

最后,露出了一个惨白的身影。

那是……天衢仙君。

面无血色,满头白发的仙君身上依稀还萦绕着作为上仙的凌然仙气,只不过也不知道他究竟遭遇了什么,满身鲜血淋漓,已是遭了重创。

如今看着气息微弱,几乎殆死。

季雪庭正在想这又是在干什么,暗影之中缓缓走出来一个头戴喜福神面具的男人。

“季仙君,又见面啦。”

一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季雪庭便觉得眼皮跳得厉害,之前胸口被割开的地方微微有些发痒。

“啊,又见面啦。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季雪庭毫不客气地展露出了遗憾之情,面上平静,心中却是思绪纷扰。很显然,他之前对那面具男的认知有所偏差,他本以为对方只是个受人差遣的伥鬼之流,可如今看来,对方实际上应当是寄生在伥鬼之中的一道分神,也正是因为这样,一旦寄生的伥鬼肉身被毁,对方便可立时抽身,重新在新的躯体中走来。

这般神通,正是最不好对付的那种。而且季雪庭看他所作所为,愈发不明白意欲何为。

“好说好说。”

面具男拱了拱手,笑嘻嘻说道。

“昨天夜里我动作粗暴了些,结果差点得罪了高人,还请仙君见谅。我家主人也警告我啦,说我不该对季仙君这等清风明月的仙人动手,以后我是再不敢啦。作为赔罪,您看,我已经将三千年前那位薄情寡义,杀妻证道的负心汉,也就是这位天衢仙君给制住啦。”

正说着,季雪庭便感觉到一股宛若蛇信一般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显是在观察他的表情。

若只看那面具男一举一动,倒是真的很像下面人办事一不小心得罪了大佬,为了息事宁人,如今只能硬着头皮想法设法来告罪求饶的样子。再想想昨夜倏然出现的那暗影,还有暗影中的那人,这面具男如此害怕,仿佛也能说得过去。

就是这告罪的方式嘛,有点让人啼笑皆非。

下一刻季雪庭便又听到那面具男道:“……还请仙君放心,这位天衢上仙,乃是如假包换的本尊,真不是我用傀儡假扮的。你也看到啦,他如今正身处心魔自噬之中,你若是愿意,只消一剑,便可彻底将他解决掉。不是我说啊,季仙君,这等机会可太难得了,正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季雪庭听着那人热情地推销,不由笑着反问道:“可是,我干吗要杀他?”

面具男听得此话,声音陡然变得震惊:“季仙君这就在说笑啦,实不相瞒,我之前守在一旁,一不小心也看了些你与这位天衢上仙之间的前尘往事。在下是觉得,这等薄情寡义心狠手辣的白眼狼,不杀实在是叫人心生不平啊。季仙君,你放心,这瀛山之类灵气虚无,上头也看不见,你在这里杀了他,我保证不会有人知道。这样一来,你也算是跟三千年前的事情做了个了解,而我也算是全了礼数。季仙君,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听得那面具男的话,季雪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像确实有点道理。”

一边说着,季雪庭一边慢慢来到了天衢仙君的面前。

凌苍剑青光一闪,已然出鞘。

而季雪庭一靠近,天衢仙君也若有所觉,他忽然咳出一口黑血,伏在地上慢慢地抬起头来。一双银色的眼眸在看到季雪庭时,倏然亮起了鬼火般的光。

季雪庭蹲下身,一手持剑,另一手抓着天衢仙君的头发,好让那人把脖子露出来。他的动作毫不客气,可天衢仙君却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恰恰相反,他贪婪渴望地凝视着这样的季雪庭,那张扭曲怪异的脸上缓缓地浮现出一抹快意的笑容来。

“阿雪,你来了啊。”

他说。

“你来杀我了吗,我好开心啊——”

凌苍剑倏然自他脖颈处一划而过,周身惨白的仙君转瞬间身首异处,断绝了那一声痴语。

季雪庭灵巧地侧过身,避开了那飞溅而出的温热血流,一只手却还是牢牢掐在天衢仙君的银发之中,将那头颅拽在指尖,宛若个不太喜欢的包袱。

天衢仙君的头颅上,依旧洋溢着欢欣的,叫人不太舒服的笑。

又过了片刻,他的身体才重新伏倒下去,从脖颈处汩汩冒出的血流变得缓慢了些,汇集在季雪庭的脚边,一点点生成了一片泛着血色的重瓣红莲。

……

“啪啪啪——”

那面具男看着季雪庭提着天衢仙君的头颅站起身来,慢慢向前,不由激动地拍起手来。

“杀得好啊,季仙君,杀得实在解恨!”

他欢欣地笑道。

“总算,总算是杀了他啊,季仙君,你可帮了我大忙了——

然而那面具男也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因为那看似快意欣喜的季雪庭在转身的瞬间,竟然一抬手,纵剑径直朝他袭来。

骤然之间,那山神庙的正殿一阵晃动,随后骤然破碎,化为了一片满是灰尘蛛网的残垣断壁。原来先前第一层环境破碎后,展现在季雪庭面前的所谓“山神庙”竟然依旧是妖魔刻意制造而成的幻境。

此境之中,唯一真实的恐怕也就只有季雪庭手中的头颅,还有地上的那具尸骸了吧。

季雪庭垂眸望向自己脚边,只见倒在地上的人也变幻成了另外一幅模样。

就在不久之前还会脸红心跳,对他热切喊着“雪庭哥哥”的少年,如今已是一具无法动弹的

尸体。

神仙杀了凡人,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都是不可饶恕的重罪,然而季雪庭面对此情此景,面上竟是一片平静,没有丝毫波动。

他弯腰将宴珂的头颅放了回去,凌苍剑又在半空中一个流转——

“砰——”

紧接着,是一个身体重重倒地时候发出的闷响。

刚才季雪庭弯腰时,“猖神”藏于暗影之中企图偷袭,然而依旧被心平气和的季雪庭一眼识破。被尽数切断的无数触丝陡然回缩,化为了一个憔悴不堪,半人半鹿模样的身影砰然倒下。

韩稚春半身都是鲜血,此时正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呕血。

很显然,那些无比逼真的幻觉都是由他一手操控,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一旦幻境被破,他也不得不遭受严重的反噬。

当然,方才季雪庭破他偷袭的那一剑,更是让他的伤势雪上加霜。

季雪庭往他那望了一眼,察觉到他的目光,韩稚春身形畏缩,眼中闪动着恐惧惊慌的也眼泪。

“我错了。”他不断地自言自语道,“小春错了。”

然而说话之间,他背上的黑丝又在缓缓蔓延。

季雪庭一抬眼,指尖一动,瞬间飞出几张纸符,将那原本就奄奄一息的韩稚春瞬间钉牢在了地上。

“好厉害的剑。”见到此情此景,那躲在一旁的面具男嘻嘻笑道,随即又补充道,“好无情的人。”

后面那句话,显就是在说季雪庭不念旧情之事了。

季雪庭回眸轻笑。

“唉,都说过多少遍了……”

凌苍剑在他说话之时腾然跃入他的掌心。

“我这种修无情到的人,一直都很无情的——特别是对那种藏头露尾长得又很丑的伥鬼。”

说罢,季雪庭不由分说,直接朝着那伥鬼直接袭去。

就如同季雪庭先前心中所想的一般,之前他们进到城中遭遇的一切,都是由韩稚春与伥鬼合作而成。

其中韩稚春负责操控幻境与傀儡,伥鬼则是藏身于环境之后,趁机攻击季雪庭。

如今没有了韩稚春的幻境作为依托,那伥鬼在季雪庭的剑下瞬间便落入了下风,完全是靠着来回变换的身形才勉强逃得性命。

一番打斗之后,眼看着季雪庭即将一剑将他斩下,结果伥鬼却是猛然一个探身,竟然一把拽过了已经半死不活的韩稚春,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该死——”

为了杀那伥鬼,季雪庭剑势极猛,此时已然来不及撤剑。

“砰——”

幸而此时,一道暗影倏然闪出,直接将季雪庭的剑格挡开来。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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