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卜闻从搁在椅背上的衣服里取出烟，顺着散了一圈，点燃狠狠的吸了一口之后，看着陈闲道：“小陈，你今天是绝对的主角。”
陈闲呵呵一笑，透着那么点点的无能为力，面对一位官位虽然不大，却肯定在饭桌上沉浮半生的老姜，一位固执的好像石头，以一己之力强行给漫画杂志续命的能人，他能略略听出几分他们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已经很难了，让他从中取利，真的是为难人了，所以，他只能是呵呵一笑。
卜闻也不在意，接着道：“你是主角，你也应该看出我们的目的了，无他，只是都想要你手里的版权而已。”
陈闲点头，更显挣扎。
曹羽阴郁的眼神掠过窗外，却自有一股子魔症般的韧劲，他没有着重说服陈闲，而是扭头看着卜闻和陈志阳真诚道：“纸质漫画这一个行当真的不好干，我也不怕大家笑话，我去年单是赔就赔了足有三千将近四千万，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这么些钱哪怕只是用来烧火，也绝对够做一顿佛跳墙。”
陈志阳怔了一下，有些被吓到。
卜闻用夹着烟的手压了压一丝不乱的雪白鬓角：“嗯，这话我和小陈也说过，我们这算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没想过赚钱。”
“我也不怕你们这些三四十的小年轻笑话，我这辈子来钱不算难，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也不用操心，我就是想要实现一个梦想。”
“一个儿时有心无力的梦想。”
曹羽沉默，他自是不会被这句所谓梦想打动，他沉默完全是因为他想劝对方放弃，而对方态度很坚决。
这便意味着……
曹羽看向了助理，助理看向了他。
卜闻扫了饭桌一眼，将胳膊，搁在椅背，悠悠抽了一口烟，有些凡尔赛道：“我这岁数，有一些东西是真的想通了，尤其是对于钱的认知，它说穿了真的只不过是一串数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我跟小陈说过……”
“我就是想要实现一个梦想，这漫画社赔了，我就干干净净，安安稳稳的黄土一捧，入土为安了，如果这漫画社成了，我这岁数也顶多把持个七八年，七八年后，无论如何我都会交给小陈去处理，只求他撑个几年，别急功近利的在我尸骨未寒就直接卖了就行。”
刷
曹羽一下子抬起了头，明白对方这是出大招了，但是，明白归明白，他的眼珠子还是微微颤动，有一些难以置信。
他听出对方好像说的是真话。
况且，哪怕他说的是假话，对方敢说，自己又怎么去短时间内证明对方的险恶用心呢？
曹羽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郁着，然后深吸一口气，看着助理，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助理便将那个普普通通的垃圾袋提溜了起来，搁在了桌子上，倏然扒拉开……鲜艳欲滴的百元大钞，一摞摞的摞在里面。
陈闲承认……
这一刻，他的脑子真的死机了一下，然后听到身旁的秦花瓷惊呼道：“这得多少钱啊！这么大一堆。”
“十五万！”
曹羽开口，整个人平和异常：“算是借花谢佛吧！这钱是李老师答应你的十五万，他早就准备好了，今天听说我来就顺便让我给你带过来了，我也借此实实在在的告诉你，无论我漫画周刊每年赔多少钱，只要我们这个平台还是全国最大的纸质平台，那么你每个月的进账都绝对不会少于这个数。”
陈闲瞳孔放大，看着那粉嫩嫩的钞票，心脏不争气的狠狠跳动着。
我的！
这都是我的钱？
他连曹羽具体说了什么，都有些听不太真切了，脑子里只有……
原来……
“原来十五万就有这么一大堆了啊！”
秦花瓷也是活跃了一点，毕竟钱这东西很有魔力，只是，她语气里更多的是一种好奇，比陈闲有出息多了。
卜闻撇了曹羽一眼，伸手拉好了那个普普通通的垃圾袋，然后扔垃圾一样的扔到了陈闲的怀里：“这是你自己应得的钱，不欠任何人，收好了。”
他有那么一丢丢的被将军。
因为……
哪怕他说出花来，有些事实却是根本不会消除的，例如盛世漫画周刊依旧是全国最大的纸质漫画杂志，例如销售渠道，例如制作能力，别说自己这边还未真正成立的漫画社，哪怕是盛世漫画周刊下面的第二名也和盛世漫画周刊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如果不是自己这边快了一步，如果不是陈志阳虽然想避嫌，不太主动的参与，却依旧稳稳的坐在这的话……
自己这边几乎完全没有竞争的机会。
不过……
做生意嘛！
扬长避短。
卜闻并不如何慌乱，等陈闲抱好那十五万现金，抬起头能听得进去话之后，他稳稳道：“如今，漫画杂志这个行当别说是百家争鸣了，连诸神黄昏都算不上，小曹自己也说了。”
“当今的漫画杂志行当，哪怕他现在掌控着全国最大的杂志社，却依旧只能勉强维持，甚至会赔的更多。”
曹羽脸色凝重了起来，他隐隐明白对方想说什么了，却有些无能为力，因为……这是事实。
“所以……”
卜闻揉着脖子，认真的看着陈闲道：“现在早已经不是大平台通吃一切创作者的黄金时代，而是创作者有机会以一己之力生存的废土时代。”
陈闲茫然的摇摇头，一时间没有体会到卜闻想说什么。
曹羽却是倏然站了起来……
这句话……
绝杀！
他开始给陈闲阐明事实真相了。
曹羽站起来后，又僵硬的一点点坐了回去，只是看着卜闻的目光却充满了忌惮和浓浓的恐惧。
这是一块陈年老姜。
他的段位太高了，高到直到此刻，曹羽才明白自己的优势已经被对方无形中化解的点滴不剩。
扬长避短！
这是真正此道的强者。
他太清楚什么是长，什么是短了。
他抓住了情分，抓住了现实，抓住了一切能抓住的东西。
这就是平均一日饮酒俩三次，上下饭桌七八次的强者吗？
好似石头般倔强顽固的曹羽，竟然有些心灰意冷，退却的念头，直到，陈闲茫茫然，憨憨的开口道：“嗯，你们说的都对，能不能让我回去好好想一想。”
绝杀！
这才是真正的绝杀！
卜闻抽烟的手微微一抖，旋即狠狠叹了一口气，无奈苦笑道：“你是主角……当然可以。”
陈闲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然后抱紧十五万出了饭店，秦花瓷乖乖的紧随其后，曹羽二人组心有余悸的朝着卜闻，陈志阳点点头道别，急匆匆的离开，陈志阳起身去结账，然后回来问道：“卜大哥，你觉得会怎么样？”
卜闻这时候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抬头看向陈志阳的时候不免有些愁闷：“没机会了。”
“不过，怎么干不是干。”
“慢慢来吧！”
说罢！
卜闻起身，抖了抖西服，帅气的穿了起来。
六十岁的人，竟是格外的意气风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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