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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旧文学 > 不赦 > 第404章 武运金龙
 
小丫头柳瀅很快就适应了山上的枯燥生活,日复一日,就只有读书、练拳、吃饭、睡觉四件事,可以心无旁骛,既不用担心接下来的几天是不是还能吃饱饭,也不必担心入夜之后该在哪里取暖,心无旁骛,所以小丫头的修为境界提升飞快。

得益于此,原本又黑又瘦的小丫头,如今肤色已经白了许多,血肉更加饱满,体魄更加坚韧,这可是以前还在山下的时候不敢奢望的事,如今却忽然梦想成真,哪怕时至今日,偶尔想起,也总觉得这是一场天方夜谭,或是大梦一场,便偷偷摸摸伸手掐一下自己腰间肋下的软、肉,觉得疼了,才知道都是真的,小丫头就会立刻傻呵呵地笑起来。

每天总有那么两三次。

今儿个又是起了个大早。

小丫头相当喜欢这个每天都与自己同床共枕的姐姐,虽然看起来有些高高在上,不近人情,但其实是个相当温柔细致的人,而且威风凛凛,十分帅气,因为这位姐姐的腰肢后面总是横着一把黑色剑鞘的长剑,肩上也总是披着一件黑青颜色的披风,据其所言,那件披风并不单单只是装饰,本身还是一件极为难得的法袍,内部阵法极为繁复,能够保持身体的清洁干净,能够一定程度上抵御外来攻击,能够维持法袍笼罩之处的温度,冬暖夏凉,还能聚拢灵气,帮助修行。当然前面的三种能力,至今还在,只是因为一些比较特殊的原因,这件与那飞剑同名鸦羽的法袍,已经丢失了最后一种能力,不过影响不大,毕竟鸦儿姑娘大体上走的还是横练体魄的武夫路子,虽然也曾走过一段练气士路数,却也只是起到辅助作用,并不重要。

小丫头最喜欢的还是那个冬暖夏凉,因为夜里睡觉的时候,哪怕身上只盖了这么一件看似十分单薄的披风,也要比盖着两三层厚实棉被还要更加暖和。

倘若以前还未上山时,就有这么一件冬暖夏凉的法袍,那该多好...

不过柳瀅也就只在心里想一想罢了,从来不会开口跟人说起这些,因为现在还能活在世上,还能吃饱饭,还能有地方取暖,甚至可以读书写字练拳,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已经可以感到十分的满足,便万万不敢奢求更多。

推开房门。

柳瀅张嘴哈出一片热气白雾。

山上也是挺冷的。

小丫头走出房间,关上房门,看了一会儿空地上的两人练剑,之后就转身跑去从后山引到附近的溪流,接着里面冰冷刺骨的溪水洗了洗手,之后才转身去到另外一间弟子房,恰好撞见云泽起床出门,也不知究竟做了什么,几乎每天早上都是这样,大汗淋漓,所以他的身上总是罩着一团热气白雾,七窍生烟一般。

“哥哥早。”

小丫头乖乖叫了一声。

云泽笑着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就侧身让开门口的位置。小丫头立刻满心欢心迈过门槛,先是小心翼翼看了眼床铺上蜷成一团的小狐狸,毛茸茸的,通体雪白,干干净净,发自肺腑的喜欢。只是小狐狸有些不近人情,却是真的,柳瀅至今也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瞧见这只小狐狸的时候,极其喜爱,刚想走进一些仔细瞧一瞧,那只小狐狸就忽然睁开了眼睛。

它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但柳瀅确实是被吓到了,激灵灵一个寒颤,从那之后,就再也不敢轻易靠近这只看似小巧可爱的狐狸,只能隔着那么老远的距离过一过眼瘾。

小丫头有些遗憾。

这种情绪只维持了短短片刻,就消散一空。柳瀅与云泽打过招呼之后,就点燃桌上的油灯,然后便在桌面角落上那一摞厚厚的书本当中,小心翼翼抽出了自己昨天还没看完的那本。

书本挺厚,讲的是一伙大盗从反抗王朝欺压、到接受招安、再到为王朝征战,直到最后消亡的故事,内容相当宏大,只是牵扯到的人物太多,让小丫头觉得有些为难,虽然已经记住了绝大多数,但总有一些会在读到某个地方的时候,忽然瞧见,一下子想不起来,就还要往前翻一翻,所以这本书小丫头看得很慢,尤其除去书本内容之外,字里行间,还有一些应该是大胡子匠人亲手书写的蝇头小字,这里评判一句不对,应该如何如何,那里圈出两个不太常见的文字,解释读音含义,因而书本虽然偶有措词晦涩,但小丫头读起来并不算特别费劲,只是比起之前的几本书,这篇内容宏大的故事,需要揣摩的地方就显得太多了一些,不能一昧地照本宣科,更不能随随便便就按书上写的去做,毕竟书中笔墨极重的那些人物,未必就是榜样楷模,还有可能会是可耻败类,看过之后,不但不能学习模仿,还要深以为戒。

所以说是不太费劲,其实还是挺费劲的。

好在故事内容引人入胜。

每天三个时辰的读书时间,一晃而过。

其间已经吃过早膳,并且天亮之后也已熄灭了油灯。

小丫头轻轻吐了口气,放下书本,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之前读到的几本书,尚且不会给她带来这种感觉,但这本通篇含义深重的长篇小说,却让小丫头难免疲累。

重新收好书本之后,恰好临近正午,便跟着云泽一起吃过午膳。

下午的时间就只练拳。

小丫头的地盘不大,只有弟子房前方圆约莫丈许的范围,夹在鸦儿姑娘与项威中间,确实不大,但是对于身材娇小的柳瀅而言,已经十分足够。

还是《武道正经》中的六步拳法,拳意一层要比一层高,最开始的时候,柳瀅尚且可以十分流畅地从头到尾走过一遍,可一旦引出自身拳意,就只能堪堪走出四五步,便要大汗淋漓,死活无法递出最后一拳,也死活无法迈出最后一步。为何如此,小丫头有些莫名其妙,直到后来问过了云泽,这才知晓,原来是自己的意境不够。

练拳这种事,本来就是千锤百炼,就像“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的道理一样,不是一朝一夕便可臻至大成,而是需要长年累月的水磨工夫,所以小丫头现在练拳,就总是尽力而为,虽然可以十分顺畅地递出最后一拳,迈出最后一步,但总会觉得少了些什么。

还是意境不够的问题。

只是这种少了些什么的感觉,却每天都在随着练拳的次数增多,不断减少。

小丫头递拳之时带起的威势,也越来越大,尤其今儿个最后一次练拳,踏出最后一步,整个地面竟是随之轰然一颤,好似已经动摇了整座武山,随之缓慢递出最后一拳,看似平平无奇,其实已经有了几分浑然天成的味道,拳势缓缓凝聚,柳瀅小脸儿紧绷,手臂之上拳意流淌,雪白光明,直到手臂由曲变直的最后一瞬间,陡然发力,福至心灵,开声吐气喝出一个“破!”字,空中便随之传出一阵轰鸣之声,平地起罡风,一瞬间漫卷整座武山。

云海飘摇,天惊地动。

根本不似一个修为境界还未摘去“凡人”二字的小丫头能够递出的一拳。

鸦儿姑娘与项威停下练剑的动作,云泽与吴麟子也停下练拳的动作,就连整日都是游山玩水一般的卢取与站在巨大石锥上的钟乞游,都随之好奇望来。

小丫头眼眸明亮,灿灿生辉,如同煌煌大日,璀璨流萤,修为境界更是一步登天,直接跨过凡人二品境,一举开辟气府,血气翻涌,化出一片赤红大雾,涌出毛孔,化出万埃星河,苍天在下之异象。只是这种状态并未持续多久,几乎一闪而逝,迅速内敛,所以小丫头很快就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练拳弄出了太大的声势,又瞧见武山上下几乎所有人都在看向自己,当即身躯一紧,眸中异象内敛下去,脸颊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像是做错了什么事,小心翼翼低着头站在那里,两只小手紧紧攥着那件红棉袄的衣角,格外紧张。

一群人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老人姒庸亲自下山,紧随云泽之后,出现在小丫头身旁,眉开眼笑,脸上褶子一层挨一层,沟壑起伏,老怀大慰。

不仅仅只是先天鼎炉体质,更是先天异象。

接下来的两天,云泽与鸦儿项威几人,就再也没有见到小丫头。

具体去了何处,老人未曾告知,只是那天之后便将柳瀅暂且带走,只说不会离开武山,大可放心,云泽与鸦儿姑娘虽然有些不太放心,却也无法阻拦,只能任凭老人将其带走。

又一日。

小丫头柳瀅双脚扎根于后山山崖边缘,以拇指指尖抵住无名指末端的方式双手握拳,一手落于脐下三寸气府所在之处,一手置于眉心灵台开辟之所,以一个极其古怪的姿势枯站整整一夜,纹丝未动,口鼻之间隐有白龙之象出没流转。其实不止这一夜,包括之前消失的两天,除去最开始老人指点站桩姿势的时候,稍微活动过身子,之后便始终如此。

数九寒冬,天亮极晚。

柳瀅忽有所感,转头遥望,在她缓缓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一轮红日,立刻跃出东方。

古人有云,朝霞者,日始出之赤黄气也。

肉眼凡胎所见,朝霞本该只是艳红而已,但柳瀅却从东方天空的绚烂朝霞之中,忽然瞧见了千丝万缕的金色气流,相互纠缠,随后化作一条条金色匹练,在云海中翻转游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柳瀅始终直视着朝霞璀璨和赤黄游弋,红日灿灿,却丝毫不曾觉得有何不适。

她一双眼眸逐渐生出些许辉光,最初时,像是斑斑点点的雪白萤火,由自瞳孔之中缓缓飘散,再之后,这些雪白萤火便相互勾连,最终映得小丫头一双眼眸如日中天,雪白流火顺着眼角逸散而出,恍如鬼魅眼眶中的鬼火一般,却又是格外的中正平和。

紧随其后,柳瀅气府轻轻一震,星河璀璨的异象景色,便在悄然之间呈现出来,映衬瘦小身躯,仿佛本该消散于岁月长河中的古代神明,一上一下握拳双手各自擒住一片浩渺星云,变化多端,脚下所立之处,也已不再只是山崖,而是浩渺苍天,瘦小身躯稳稳当当立于其上,岿然不动,高出天外。

不知是否错觉,远处云霞竟然忽然凝滞一瞬,继而滚滚翻涌,向她杀来。

刹那之间,又有百道身形虚幻的金色游龙由自其中汹涌窜出,威风凛凛,气势汹汹,一路碾压云海,带起云翻雾涌,罡风怒号。金色游龙来势极快,身躯庞大,为首一条,更是万丈身躯,轰然搅碎了其他游龙,仅剩这一条,陡然撞入云海,再次冲出,就已来到柳瀅面前,几乎就是擦着那片异象边缘直冲霄汉,继而遨游苍天。

再一俯冲,也似万丈山岳,砸向虫蚁。

小丫头心神微动,早就已经紧张得不行,只是老人有命,不许她胡乱动作,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条万丈金龙一路横冲直撞。

直到金龙临至近前,小丫头终于还是不堪重负,径以《武道正经》所载拳谱的最后一脚轰然踏出,力劲直透武山山内,也便整座大山,都如当初老人姒庸演练这套拳法之时一般,陡然下沉了些许,随后手握星云的一拳递出,空中连连炸响,好似滚地惊雷,拳罡大振,以至于小丫头整个人都如神明一般,衣袖鼓荡,发丝飞扬。

一声砰然巨响!

山上云海剧烈翻涌,浩大罡风,漫卷八方。

那条长有万丈的巨大金龙,明明并无实体,虚无缥缈,却被小丫头意势磅礴的一拳击中头颅,庞大身躯陡然一滞,也似环绕此间的岁月长河忽然停止了滚滚流淌。但在天地死寂的短暂片刻之后,由自小丫头一拳打中的金龙头颅之处,便有一道神光璀璨,从极为细小的一缕,瞬间放大成万丈金辉,随后咔嚓声连绵不绝,细密裂痕,竟是将那金龙满布。

再之后,又是轰然一声。

万丈金龙就此爆碎,化作无数斑斑点点的金色萤火,仿佛一颗又一颗金豆子一般,悬于半空。

老人姒庸的身影,极为突兀地出现在紧张兮兮的小丫头身侧,而其打散了那条万丈金龙之后,异象也好,拳意也罢,就已经全部收敛体内。

老人望着满目金灿灿,脸上满是心疼之色。

只是这些细微表情很快就被老人收敛起来,然后眼神复杂看向一旁乖乖束手而立的小丫头,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多说,苦笑着摇头一叹,只让小丫头日后练拳之时,记得分出一些时间用来站桩,之后便不再多说,让她自行沿着山路,返回弟子房那边。

待其走后,早就已经有所察觉,便匆匆赶来附近的云泽与鸦儿姑娘,方才现身。

老人再也不遮不掩,蹲在地上,望着空中那些点点滴滴逐渐消散的金豆子一阵唉声叹气。

云泽双眸之中有着雪白丝线缓缓飘逸,随着身形晃动,拖拽出两条纤细焰尾,来到近前之后,方才问起那条万丈金龙究竟是为何物。老人瞥他一眼,见到两条雪白丝线的存在之后,便不觉得意外,只简简单单说了四个字:

“武运金龙。”

闻言之后,云泽与鸦儿姑娘一阵面面相觑。

前者对此并无太多了解,但鸦儿姑娘却是深明其意,一时间,神情复杂更甚于老人姒庸。

世间纯粹武夫朝思暮想的天大机缘,得之则武运必昌,尽管说起来有些虚无缥缈,但这种事却是真实存在,并且如此庞大的一条武运金龙,也已经不仅仅只是大道偏颇了,而是天地大道的青睐有加,却偏偏被小丫头紧张不已的一拳直接打碎,任凭这场可遇不可求的天大机缘凭空消散于天地之间...

可怜老人一番苦心造诣,终究还是做了无用功。

小丫头对此还是一无所知,此间已经返回弟子房那边,左右没有找见云泽与鸦儿姑娘的踪影,便坐在云泽那间弟子房的门槛上,很快就被还在练剑的项威吸引了目光,神情专注,不知不觉就单手虚握,学着项威练剑的动作一阵比比划划。

弟子房中,小狐狸难得动了动,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蹲坐在床铺上,望着坐在门槛上左扭右动的小丫头看了片刻,之后便不再理会,重新趴下,蜷成一团。

等到云泽与鸦儿姑娘回来之后,小丫头才终于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去,两人也没再提起武运金龙的那件事,只是嘱咐了小丫头要好好练拳,之后便任她回去继续读书,而云泽与鸦儿姑娘也是对视一眼,颇为无奈,只是机缘一事,既然已经错过,就几乎没有可能再去找补回来,便只得将此事暂且抛之脑后,各做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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