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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旧文学 > 不赦 > 第615章 与我无关
 
这场远离人间的激烈厮杀,突如其来,却将整个人间都给殃及在内,所以人间四季错乱,岁月长河汹涌翻卷,大雨大雪大雾大风,一息一变,前一刻还见夏日炎炎,下一刻就是隆冬飞雪,又有地龙翻身,河流倒转,苍穹崩塌,雷光如暴。

整座人间,如置末日,血流漂橹,哀鸿遍野。

而在高于人间的战场之中,黑白两色化作龙蛇天剑,相对倾轧,于是碰撞之间,便有无数乱流激荡开来,好似上下各有一泼颜色截然相反的水流砸在地面上,一边四溅开来,一边四面流淌,很快就将整座苍穹都给完全充斥,所以天地之间,再也没有其他颜色。只是出手之人,那位看似年少白发的山上修士,却只坚持短短片刻,就忽然脸色微变,气机一滞,低头张嘴咳出血珠飞溅,与此同时,在那黑白两色的水流对冲之间,就忽然多出一抹熠熠光彩。

炽盛火焰终于找见了一息空隙,从这阴阳黑白之间疯狂蹿出,继而盘转搅动,连带着黑白两色同样如此。

本就杂乱无章的黑色乱流,变得越发紊乱,被那火焰搅动缠成一团,蓦然之间,乱流之中传出一声可怕兽吼,震彻九霄,但见火焰翻卷咆哮,竟是生生将那黑白两色撕扯开来,而在其中,则是那位手中拄拐的火氏老妪,神色狞厉,双臂艰难缓缓展开,竟是在这乱流碾压之中,强行撑起一片小天地。

然后手中拐杖用力一挥,火氏老妪周身立刻腾起熠熠火光,翻卷之间,化作一头百丈巨蜥摇头摆尾,轰然冲出,与那从天而来的起陆龙蛇砰然相撞,同归于尽,洋洋洒洒落下漆黑“碎步”与火苗流逝,宛如杨柳棉絮一般乱飞乱舞。

那火氏老妪已经嘴角带血,衣袍破烂,眼见下方天剑杀来,便将手中拐杖用力一顿,身形顿时拔地而起,狠狠瞪了一眼远处还在低头咳血的席秋阳,却又见到这位发丝雪白的年轻人,气息逐渐趋于平稳,当即脸色微变,没敢撂下什么狠话,身形一拧,便作一抹熠熠流光远遁而去。

席秋阳重新直起腰杆,神色冷静,望着火氏老妪离开的方向,杀机蓬勃,随后缓缓抬起仅剩的左手,五指如钩,缓缓扣下,于是天地杀机再次反覆,带起一阵轰鸣之声,重新拧转变作黑下白上,移星易宿作天剑,龙蛇起陆滚雷鸣,一同追杀而去。便在片刻过后,遥远之处,忽然传出一声巨大轰响,宛如一轮大日落入人间,照耀九天十地,岁月长河掀起万丈巨浪。

人间再次惨遭殃及。

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可即便如此,席秋阳依然没有收手的打算,只徐徐吐出一口浊气,便要抬脚追去。正此间,远处忽然涌来一抹雪白光芒,所过之处,黑白两色便如春雪消融,一触即散。

席秋阳眉头一皱,收回脚掌站在原地。

不多时,这里便又多出一人,白衣胜雪,正是本该在那极北之地的白先生,神情复杂看着席秋阳,几次欲言又止,到最后,千言万语尽作一声长叹。

席秋阳大袖一拂,收了神通,天地重新恢复清明颜色,而其则是一言不发,径直转身返回东海度朔山。

尉迟夫人与白先生微微拱手,便紧随其后而去。

人间之上,白先生抬头仰望这片浩瀚深邃的星空,神情怅然,后又低头俯瞰人间,听风语来天下事,于是眉眼之间的忧愁之色,便比先前更重一些。

大圣修士,移星易宿不在话下,但也正是因此,天下间的圣道修士,打从很早之前,就已经有了一些不成文的严苛规矩,尤其大圣,无论境况如何,最不能在人间出手,哪怕二十多年之前的那场惨烈围杀,那般状况之下,云温书也好,皇朝也罢,就连瑶光那位真名姚君的老圣主,都深知规矩严苛,不能随随便便越过雷池,便甫一出手,就不约而同离开人间,杀入星空,若非如此,一旦因为双方厮杀造成人间灾难,莫说出手双方必被天下共杀之,甚至还要掘祖坟,诛十族,挫骨扬灰,万劫不复。

此与天下之间全部生灵息息相关,故而严苛至极,后果也是严重至极。

已经多少年没有出过这种生灵涂炭的惨事了?

好像是自从近古人皇平定战乱以来,就再也没有过...

白先生面露痛惜之色,缓缓闭上双眼,封闭视听,努力平复心湖波澜,直到许久之后,这才终于恢复冷静,转而一步踏出,追着前面两人,去往东海。

度朔山上。

席秋阳单手负后,神情冷漠站在山顶最高处,身后便是尉迟夫人与霍成两人。后者嘴里叼着那支老烟杆,吧唧吧唧抽个没完,眉关紧锁,几次想要开口说话,却与先前的白先生一般无二,全都欲言又止,到最后只得长叹一声,上前说道:

“多余的事情我不想管,也不想说,之后自会有人...”

话没说完,白先生便破碎虚空来到席秋阳面前,凌空蹈虚而立,周身气机盘绕,白光如练。

霍成适时闭嘴。

白先生语气平静道:

“席秋阳,你可知晓此番行事,后果如何?”

席秋阳抬眼看向白先生,沉默片刻,还是微微颔首。

白先生皱眉,沉声说道:

“祸及人间者,天下共杀之,掘祖坟,诛十族,挫骨扬灰,万劫不复...这些,你真知道?!”

席秋阳忽然扯了扯嘴角,面露微笑。

“白先生要杀我?”

白先生眼神一滞,沉默不语。

席秋阳收敛笑意,语气变得冷漠无比,缓缓说道:

“祸及人间者,天下共杀之,掘祖坟,诛十族,挫骨扬灰,万劫不复...说得倒是有板有眼,可我就在这里,谁敢来杀我?”

白先生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口不言。

席秋阳不再理他,忽然伸手一提蔽膝,原地盘坐下来,目光看向下方那座早就已经空空荡荡的云府,面无表情。尉迟夫人低头皱眉片刻,缓步上前,来到席秋阳身旁,嗓音低沉缓缓解释她从霍成那里听来的事情。

包括云温书当年竟在区区两方联手之下,就险些身死的幕后真相。

席秋阳始终一言不发,安静聆听。

当年的事情,席秋阳自是有些怀疑的,不止是他,天下间但凡知晓云温书是为何种龙凤的修士,甚至就连瑶光皇朝,都对此事有些难以置信,毕竟那人可是云温书,哪怕当时是因自斩重修的关系,才只圣人修为,却也不该因为两方联手,便如绝境一般。但事实如此,成王败寇,就哪怕天下人都有怀疑,也极少有人愿意如同乌瑶夫人那般,哪怕已经竭尽全力,也想知晓幕后真相。

只是相对而言,除去白先生之外、包括席秋阳在内的天下大圣,要比其他人更加有迹可循。

东海,鬼门,度朔山,云家云凡。

但也只是有迹可循罢了,云凡与云温书毕竟也是父子关系,就哪怕席秋阳也或天下大圣再怎么怀疑,也没有谁能找到云凡暗中加害云温书的具体理由。

所以在此之前的整个人间,或许就只天生具备“耳闻天下事”这一天赋神通的白先生,才能大概知晓幕后真相,却也因为种种缘由,不能坦然相告,便只以各种隐晦方式暗中提醒,可即便如此,仍是没能避免惨事发生。

原来是气运尽则气数尽。

云温书死于气运,死于云凡之手,如今就连云泽...虽还未死,但他却已落入那座自来号称悬日为灯的阴间,又在茫茫无边的黄泉,怕也逃不过同样的下场。

席秋阳忽然变得两肩松垮,腰背佝偻,就连自身气机也都出乎意料地忽然沉寂下来,尽数收敛藏入体内,变作古井无波。

尉迟夫人抿了抿唇瓣,解下腰间那只剑气葫芦,递到席秋阳面前,只是剑酒还未重新酿成,并且正在关键时刻,一旦拔出葫芦塞子,恐怕就要前功尽弃。

席秋阳对此不知,却也仍是不曾伸手去接。

尉迟夫人叹了口气,将那剑气葫芦重新系在腰间。

霍成抬头看向白先生,递了个眼神过去,后者面露迟疑之色,沉吟良久,这才缓缓开口道:

“天下大势,虚族原人将要祸乱人间,需以攘外安内共行之。一建长城于极北,抵抗虚族之祸;二召天下有志之士,镇压原人之乱。席秋阳,你可有意随我前去,戴罪立功?”

霍成随后说道:

“天下大势是大事,若你有意如此,或可缓刑...一甲子。”

说完之后,霍成见到席秋阳仍是无动于衷,便继续说道:

“若你不肯,今日便罚,我将借来天道之力,将你...”

这一次,不等霍成说完,席秋阳就忽然嗓音低沉开口道:

“天下大势,与我何关。”

霍成话音一滞,拿着烟杆的手掌微微一颤,抬头看向白先生,却见后者神色凄凉,面露痛苦闭上眼睛,而后大袖一拂,便转身离去。

霍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将老烟杆塞进嘴里,抬起另一只手举过头顶,作出五指如钩,在那天幕之上,缓缓拉出一片极光幻彩,缓缓垂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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