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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旧文学 > 奥苏亚的战旌 > 0540:无契之盟
 
  肯恩没有动粗,任由盔甲被揪出凹痕,劝阻着:“冷静点,看看它……”
  “该死的,肯恩,你怎么敢……”
  卡维达即将失控,双目肿胀, 因为身受重伤有些踉跄,脚步移动间会留下明显的血痕,即便肯恩没有反抗迟早也会把自己弄得更惨。
  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土腥味,可怕的扬尘开始震动,大地在发出哼声。
  卡维达的双臂再次出现漆黑的焰色,旧神伟力肆虐, 真正可怕的力量正在觉醒,愤怒就快要冲昏这个【维挲】信徒的头脑。
  巴尼顿觉不妙。
  虽然岩轮圆盘的破碎也令她惊惶失神,可那毕竟是传说里的旧神遗物,而失控的卡维达才是摆在自己面前的可怕灾难……
  她阔步向前,试图阻止。
  肯恩眉头微微皱起,胸前这件出自瓦西利工坊的战甲即将破碎。
  他听着卡维达满口的谩骂,额头猛地向前冲撞,随后两个脑袋狠狠地撞在一起!
  随着砰的巨响,卡维达的鼻梁骨折断,而后鲜血喷溅到了雪地上,而肯恩的额角也迅速红肿,有些地方还缓缓流下了殷红。
  “嘶……呼……”
  “唔咳,咳咳,哈……咳咳。”
  两個人咬着牙,发出咆哮般的痛呼,各自向后退让了几步,而且都在摇头晃脑, 试图在满眼的星光和波浪状的地面中间找到平衡。
  巴尼走到他们身旁, 望着悬浮在空气中的两块岩轮圆盘发呆。
  她把手伸向肯恩掰出来的那块碎片, 上面回旋的圆环还在散发出沉重的力量。“我只需要静静得看着它,哦天呐,我从未感觉到地脉的呼吸如此清晰……”
  卡维达也总算从愤怒中缓过劲来。
  准确来说她是感受到了大地的力量,沉稳坚韧,包容着毁灭和新生。
  她单膝跪下,疲惫地喘着粗气,血沫从干涸的嘴唇边缘被吹出,就像是落魄的战败者闻到了故乡最遥远的味道。
  较小的岩轮圆盘碎片,被卡维达体内的力量所吸引,漂浮着来到她面前。
  卡维达伸出手,隔空抚摸,心中从未如此平静过。“风雪……和岁月的……艺术品。”
  她几乎都要忘记了。
  大地除了可怕的裂缝断崖,还有千里旷野的慈祥,数以万计的生物栖息在它的掌中,繁衍生息,吹拂着相同的寒风,披拂同一片甘霖与夕阳。
  肯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面色痛苦地摸摸额头,用荧光治愈伤口。
  他看向面前的卡维达,仿佛看见一头被结晶吸引的棕熊, 说道:“你的脑袋也是岩石做的, 可真够硬的,就差一点儿,弗伦冈铎不需要动手,我自己就能干掉自己了。”
  巴尼听出了肯恩对卡维达的嘲讽。
  她笑出声来,语气认真地附和道:“或许那样更好,相信我,他是最恐怖的兽人。”
  “哼哼,好吧,向你道歉肯恩。”卡维达破天荒地语气温和起来。
  巴尼露出恶心的表情说道:“旧神保佑,这比兽人恐怖。”
  卡维达多年积攒下来的恐怖怨气,被【岩轮圆盘】古老的力量暂时安抚,她虽然偏执,却也是岩拳部落悟性最好的战士。
  肯恩却没有让这种美好持续太久。
  他走上前去,伸出手,将几枚飘荡在空气中的破碎遗物拥入掌心。
  卡维达愣愣地看着东西被抢走,随后猛地意识到——此时岩轮圆盘已经是他的持有物,而且两姐妹此时还处于鹿灵希波的掌控范围,贸然争抢很可能会遭到残忍的报复。
  巴尼往后撤了一步,小心地看着面前的肯恩·布维尔。
  她接触这个年轻人的机会并不多,直到现在,还是没有办法预测出他可能做出的行为。
  巴尼联想到此时半个帕洛图斯比都在等候他的死讯,就有种很惋惜的感觉。
  肯恩将【岩轮圆盘】攥在掌心,备注依旧强势地将其解析完毕,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掌心的东西完全溶解,随后竟然变成了细沙从指缝中流走。
  卡维达和巴尼下意识去接住。
  可是碎沫还没有触及地面,就被穿林而过的微风给带走了,仿佛是醒来的梦境,而它的传说和故事又回到了最遥远的神话里,成为北境的信仰,继续在人们心中流传。
  【你获得了“岩轮圆盘·残缺”。】
  肯恩精神世界变得更加丰富,吸收狩堕本源以后,原本象征魔力的霜花此时已经变成了大雪,而岩轮圆盘的虚影就挂在穹顶上。
  它静静地悬浮在虚无当中,似乎更加完整,意识能够感受到,却无法真正地触及。
  肯恩没有花费时间去研究它的力量,而是脱离自己的精神世界,重新面对神色复杂的两位战旌。
  他当着众人的面,轻而易举地吸收了传说中旧神的遗物,怪物般的形象差点让牲性氏族的几个骑手咬掉舌头。
  肯恩紧接着又招招手,另外半块更加完整圆盘随之漂浮过来。
  卡维达和巴尼的心完全提起,说实话——作为【维挲】的侍奉者,大地与岩石的儿女,根本无法想象传说圣物接连覆灭的滋味。
  肯恩并没有做出过激的举动,接下来,他却将这珍贵的宝物推到两位战旌面前。
  卡维达和巴尼变得更加紧张了。
  她们脑子里浮现出不该有的奢望,同时瞪着眼睛,复杂的情绪令两位神启战旌缄口不语,生怕那种奢望泛滥成灾,最后凝固成失望。
  肯恩的话点燃了她们内心的激动:“这份东西,或许该交给你们保管。”
  当卡维达和巴尼问及缘由的时候,眼神似乎在刻意暗示身后的牲性氏族,那些眼睛会把自己的见闻添油加醋地带给老头子们,到时候荒原上会出现遥远。
  但是他们太低估肯恩的情商了,也见识到肯恩·布维尔的语言艺术。
  “这是鹿灵藏起来的珍贵圣物,而我是被弗伦冈铎宣判死刑的倒霉鬼……”
  肯恩自嘲地冷笑起来。“它不该跟我陪葬,而你们两个是神启战旌,也是地脉·维挲最忠诚的信徒,是我能在尖霊冰湾找到的最佳人缘。”
  卡维达和巴尼面面相觑,似乎每有办法反驳,只能等候下文。
  肯恩没有明确地表示出赠予,甚至反复强调,需要让她们保存到弗伦冈铎的宣战结束,并且直言不讳地点出两位战旌的内心想法。
  “这珍贵的宝藏在尖霊冰湾停留了太久,你们没有办法像我一样吸收,最好不要贸然让遗物远离周围的土壤,免得里面的魔法被削弱。”
  他表情严肃地说着,仿佛是最中肯的建议。
  卡维达和巴尼的眼皮抽动,两姐妹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说……我们得……派人守在这儿?”
  他说:“最好是搬过来,你们身后的子民不计其数,拖出一部分人守护圣物也很正常吧。”
  卡维达咳嗽着,没想到肯恩竟然给她们准备好了冠冕堂皇的理由,甚至让旁边的牲性氏族年轻人成为了传话的窗口,故意把消息释放出去。
  帕洛图斯比充满了战争,其中资源和信仰是最常见的导火索。
  旧神的遗物啊,无数个部落梦寐以求的东西,作为神启战旌,为止发动一场迁徙,或者说开垦新家园的伟大战役也很正常!
  卡维达和巴尼竟然都被这理由给说服了。
  肯恩接下来说的话,又突然让两人变得沉默起来:“你们既然要成为尖霊冰湾的住民,就意味着要跟无数生物与复杂的神明打交道。”
  荒原演变的趋势,繁荣衰弱的种族,妙不可言的平衡。
  那些要遵守的规则对于两位神启来说不难领悟,最重要的,还是她们对于荒原的敬畏之心,以及更加长远的目光、更加宽广的格局。
  肯恩希望希波和鹿群的事情不再重演。
  卡维达和巴尼沉思许久,似乎在为自己的
  ……
  ……
  赞比第一次注意到水痕的时候,她刚刚跑赢了一场沙暴。一开始痕迹很淡,当她从沙层深处举起岩石时,只感觉到一片潮湿的凉意。随着她越来越接近古老的北境深处,一块块石头上的水痕开始变成湿漉漉的水滴,仿佛是在哭泣。赞比飞快地掠过沙漠,心中明白这些石块有很多故事要向她倾诉,但她没有时间聆听,以分辨那泪水究竟来自喜悦,或是忧伤。
  翻起的湿润土层已经变得水花淋漓,细小的河流从她踩着的岩石上汩汩而出。赞比终于来到了城门前,她听到岩床上奔腾的水声震耳欲聋。黎明绿洲,生命之母,在黄沙下雄健地咆哮着。
  过去的几百年里,她的部落一直跟随着季节性变化的水源而迁徙。所以,只要循着水流,就很有可能找到她的家人。然而令赞比沮丧的是,如今北境深处的水源仅剩下最为古老的一处。帝国都城的残垣断壁已经是人们避之不及的悲伤之地,就好像躲避着大塞荒漠和徘徊其间的猎食者。
  赞比勒住脚下的岩石,一个急停,险些让她踉跄摔倒。她飞快地把石头摁进沙中掩藏起来。赞比四处观察着——维考拉的那个女人说的没错,这里已经不再是只有鬼魂和沙土的遗忘废墟了。城墙外临时搭建的营地满是人群,忙碌的景象好比是洪水来临前的蚁丘。因为看不出这些人的身份,她决定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最好低调一些。
  看起来北境深处各个部落的人都来了,但是赞比仔细地打量着他们,却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些人各有目的,他们争论着到底是该留在营地,还是进入旧城寻找庇护。有人担心,既然这座城能够升起,那也会再度沉陷,把所有呆在里面的人活埋掉。有些人则看着天边风暴那不自然的闪光,认为城墙是更好的防御,即使这些城墙已经在沙中掩埋了数个世纪。每个人都急匆匆地跑来跑去,稀里糊涂地收拾着行李,脸上挂着忧虑,偶尔抬头望望天色。赞比虽然早前就甩开了风暴,但用不了多久,沙尘就会撞上这里的城门。
  “赶快决定吧,”一个女人对她大喊,声音几乎要被搅动的绿洲和渐近的狂风盖过去。“你要进城还是留在外面,姑娘?”
  赞比转过去,看到一张北境深处人的典型脸孔,但除此之外,完全是陌生人。
  “我在找我的家人。”赞比指着自己的短衣:“他们是织匠。”
  “鹰父承诺会保护所有城里的人。”妇人说。
  “鹰父?”
  妇人看着赞比疑惑的脸,微笑着抓起了她的手。“黎明绿洲重新开始流淌。北境深处有希望了。”
  赞比看看四周的人群。看来是真的。虽然他们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入伟大都城的深处,但他们脸上的恐惧更多是来自诡异的风暴,而不是这座城市或是回归的皇帝。
  妇人继续道:“今天早上这里是有一群织匠。他们打算在城里等待风暴过去。”她指着挤挤挨挨的人群,他们正推搡着涌进北境深处新生的心脏。“我们要快点儿了,他们要关门了。”
  赞比被妇人拉着挤向首都的一处城门,身后靠过来一群陌生人,他们在最后时刻放弃了硬扛风暴的想法。然而,还是有几撮人聚在他们围成圈的牲畜旁边,打算在城外捱过风暴,这是北境深处的商队常年习惯的做法。远处,风暴的外缘劈过几道古怪的闪电——北境深处的古老传统恐怕顶不住这场灾难。
  赞比和妇人被推挤着跨过了金色的门槛,意味着她们已经进入了真正的北境深处。沉重的巨门在她们身后缓缓合拢,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北境深处旧日的伟大荣光在她们眼前徐徐展开。人们紧挨着浑厚的城墙,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就好像他们感觉到,这些空荡的街道只属于某个人。
  “我敢说你的族人就在城里的某个角落。大多数人都会呆在城门附近,很少人能勇敢到走进城内。但愿你能找到他们吧。”妇人放开赞比的手,又笑了起来:“予你水和阴凉,姐妹。”
  “予你水和阴凉。”赞比低声回应,然后看着妇人消失在躁动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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