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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旧文学 > 颜晓棠伯兮 > 第17章 卖相不足
 
不能坐吃山空,何况买完生活必需品,也没有山给他们吃。第二天,颜晓棠便决定出门找活干。

召南是不可能放出去的,一来他是师父,弟子服其劳是必须的,颜晓棠完全没有拿自己的年龄当做什么需要优待的条件。她年龄小没错,可她也是唯一身体无恙的那个。二来嘛,这个原因就不好当着召南的面说了,长得太好看都不像个人了,听起来好像在骂人,可是事实如此,已经长成那样了,徒弟能做的,也只是不宣之于口给师父留面子罢了。

这般模样还出门,会增加照莱坏蛋的数量,照莱本来就够乱的,还是有点良心不要再加把力破坏了,毕竟他们现在也算是照莱城里的百姓,官府不认百姓自己是都认的。

师父下来就是大师兄,戴着晦金符的伯兮比戴着晦金符的召南好得多,召南是无论如何都不像人的,伯兮这样子清俊冷漠世间罕有,却也只是罕有,不是完全有不起。

颜晓棠倒是有一大堆办法,让伯兮显得更加平凡,但是剃一半眉毛?脸上涂一片胎记?装两颗龅牙?杀了她吧……她舍不得。

其实颜晓棠很想让伯兮也留在大屋里不出去,谁都看不到他才好,可是难以实现。她和月出需要吃饭,而师父师兄们需要疗伤的药,多一个人赚钱会轻松一些,哪怕是最差的药,也比没有好——她只在心里这么打算着,没有跟他们商量。

这种事情,说出来除了给他们找不自在,也不会有其他效果了。

“大师兄,你就尽力蒙着脸吧,反正现在是冬天,大家都捂得很严实,也不会显得奇怪。”颜晓棠精明地,把冬天过后怎么办的问题忽略了,对伯兮说完后直接转向月出:“三师兄会些什么?”

月出眨眨眼,召南也格外好奇,在凡间挣钱需要会什么?

一看他们就完全摸不清门道,颜晓棠只好例举一下:“木工活、铁器活……”再一看,还是没明白,她只好说得更详细:“木工活就是跟木头有关的……”

话没说完月出忽然打岔,“咦,玩木灵没有比师父更厉害的了!”他得意洋洋的。

得意什么啊?颜晓棠心道:“那是师父会,又不是你会。”

接着说:“做椅子,做桌子,做柜子,三师兄会吗?上横梁,造船骨这些我就不问了,师兄肯定不会。”

月出张口结舌,被鄙视了,自找的。

不过他不服气:“我看还有好多活嘛!又不是只有木头。”

“嗯,”颜晓棠道:“算账师兄会吗?”

“不会……”

“打铁呢?”颜晓棠好笑地再问,不等月出的脸变臭,回到刚才的话题:“把铁矿炼成钢,再打成船锚或者铁钩的形状,这种类似的就是铁器活,铁匠铺子就是干这个的,还有的铁匠铺不打生活用的,打兵器,刀矛剑戟、盾甲那些。”

月出不会,只好扯着嘴角安静下来。

颜晓棠道:“照莱好找活干的,也就是会这几种活的人,都不会的话,我们只能出苦力了。”

召南问:“什么是苦力?”

“出力气,搬运东西的。”他们已经见过不少,颜晓棠便没有再详细解释。

召南想说什么,然而他帮不上忙,说也无用。

计议好,颜晓棠便领着两位师兄出大屋,到下面沙洲去找活干。

崖上住家居多,店铺少有,店铺大多集中在沙洲那一片。船坞、铁匠铺、酒馆饭馆,或是遍布四境的妓院,沙洲都有不少家,看起来欣欣向荣,虽然繁华不起来却也热闹得很,找个活应该不难。

可是颜晓棠才这么点年纪,到酒馆里跑堂都会被嫌弃她端的盘子比别人端的少,其他卖力气的活,会瞧上她的更稀少。

伯兮看着高,可也一眼就能看出来没二两壮实肉,卖相不足。

月出倒是很有力气,但是外表看不太出来啊,少不得还要卖弄一下,叫人见识见识。

难,冬天萧条,想找到活计更难。

春天开海市应该会好找很多,可是他们没办法等下去,落霞宫虽然只是个外门,却也虎视眈眈的四处嗅他们的气味,一旦被发现时伤势还没有恢复,结局不难预料。

因此往下走时,颜晓棠的心头还有几分沉重。

送走徒弟,召南将大屋门关好,折身进来便走到屋角,掸掉壁上的浮灰,对着破烂木头上的纹路琢磨起来。

接连两天没有下雪,沙洲上积的残雪尽数融化,弄得到处都是稀泥浆,而且更加的冷,破破烂烂的街道上,除了不得不做活才能吃上饭的那些,几乎看不到其他人。

沙洲海民里也分三六九等,商家那种自然是上等的,却也不算最上等。

最上等的是春天才出现,呼啸海上,到海市一罢便回到崖上,住在泥砖房子里的那些人家,虽然不见得就有照莱的户籍文书,但至少跟府衙的某个皂隶说得上话,出钱便买得到房屋,如此住上三代,家里子孙有了邕国户籍,才能脱离海民这一卑贱行当。

比商家次一等的,就是在沙洲经营着小铺子,不必去风浪里搏一口饭食的人。

再次一等,就是商家的伙计学徒那种,沙洲的酒馆饭馆和妓院,全靠这一群人谋生,他们活得虽苦,却也还有几个闲钱用用。

最下等,别说闲钱,每天吃一顿大约还吃不饱,永远饥肠辘辘,冻烂了腿也得赤足踩过冰水,压断了脊骨也得驮着重物到处奔走的苦力。

颜晓棠虽然道听途说了一些消息,但她毕竟不是本地人,也从来没有需要为了吃饭想尽办法的时候,不免就有点想当然了。打听到沙洲最大的船坞所在,她领着两位师兄找了过去,打算得很简单,越是大的地方,要的人越多,应该错不了。

三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其实主要是颜晓棠找话跟伯兮说,月出在一旁心酸酸。

“大师兄,一会到了地方,我说你识字,别人问你,你记得点点头。”

月出嗤笑一声。

“嗯。”

伯兮淡淡一声应和,颜晓棠心里就绽开了一朵花,他的声音比什么声音都好听,哪怕只是“嗯”这样,不知道算不算从嘴唇里出来的声音。

“没有谁舍得让识字的人干力气活,这样大师兄可以做点轻便的活计。”颜晓棠狗腿道。

“我也识字啊!”月出愤然。

“我也识字。”一对月出说话,颜晓棠讨好的笑脸立即一收,不客气道:“我们三个都识字,一下子去了三个会识字的人,人家有那么多信要人写吗?有那么多帐要人算吗?有那么多……”

“当我没说……”月出气短道。

颜晓棠却没有乘胜打击,反而耐心道:“三师兄,你不知道,识字是要花钱的,而且花大钱,我们租屋子用五百文钱,半贯不到,找个先生教识字要一整贯钱,就是一千二百四十六文钱。”

月出对凡间最清醒的认识,就落在“钱”字上,一听这数立即倒抽一口气,满脸难以置信。

“一户百姓家,了不起也只供得起一个人去认字,所以一家里有一个识字的就很有脸面了,如果我们三个都识字,说出来会很吓人。”

月出懂了,这就跟直说“我们的身份有问题”一样,太惹人怀疑,但是这就想让他不嫉妒是不可能的,他朝伯兮看,指望伯兮有做师兄的自觉,推让一下。

颜晓棠在他们中间突然跳了一下,把月出的视线“拦截”下来,露出两排小牙笑。

“可恶……”月出很想磨后槽牙。

“啊!到了。”颜晓棠一指前方。

好大一排船坞,周围密密匝匝拥挤着一大片或新或旧的木船,无数在造的船只,或是未完工的桅杆、船帆、铁锚等物随意安置,连船坞修得也不整齐,宽的窄的、高的矮的,还有歪斜的,漏顶的,有些用船上桅杆挑起船帆充当屋顶,桅杆拉扯的绳索上不止有船帆,还有晾晒的疑似没洗干净的裤子等衣服,乱七八糟,毫无章法。而且屋顶扣着屋顶,屋墙串着屋墙,要找路,只能顺着地面被踩得最烂的泥坑走。

一走进去,天光就被各种高高挑起的杂物分割粉碎,被海水和风侵蚀过的木头发出特有的憔悴呻、吟,从不远不近的角落里传出来,要是胆小的人,昏憧憧间只怕以为自己闯进了什么妖魔的领地。

一看竟然是这样的地方,连个人影都看不到,颜晓棠也不免犹豫起来,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可不就是来错地方了吗?颜晓棠根本不知道一般苦力找活干,是绝对不敢直接跑到船坞附近去找的,各家船坞都有自己的伙计,跑到门口去找活,就跟当面去抢伙计的饭碗一样。

伙计们虽然在船坞里也是被欺负的一类人,出了船坞却也有样学样,把自己身受的气撒到别人身上,别说什么穷苦人互相体恤的话,国与国之间尚且如此,或许天道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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