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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旧文学 > 颜晓棠伯兮 > 第61章 尔等做不到
 
虽然这袍服一直长到脚踝,可腰部却被一掌多宽的大带收得很紧,显出一股矫健的味道,下方的蔽膝上,又佩戴了繁复无比的丝绳玉饰,底端压着一块金色的兽面。

颜晓棠辨认了一会,有些像是玄武,但跟凡间的玄武形象不太一样,这玄武口衔一锁,蛇面狰狞,看上几眼竟然会觉得心神不稳。

这一身黑衣比玉简里的画影还要漂亮,颜晓棠却看不顺眼。

太微仙宗是北境第一宗门,主玄武不奇怪,玄武为水德,水为黑色,宗门里弟子们的服色自然也是黑色,可她第一次见到伯兮起,伯兮就穿着白色,白色可不是什么高贵的颜色,服丧的衣服就是白色的,是不吉利的颜色。另外,在北境,黑色尊崇,白色低贱是常理,伯兮那一身白色的衣服,根本就是他身为囚犯的标志。

囚犯就囚犯,颜晓棠不在乎,不过看习惯之后突然明白他穿白衣的原因,她一下子就愤怒了,伯兮这样的性子,在被断骨锁魂狱逼得把失控当本能之前,能干出多大的坏事来?

“哎……”

伯兮突然叹了口气,垂手站了下来,颜晓棠少见他叹气出声,这么形露于外的还是第一次,明知他不是真的,却也忍不住心疼。

要真是伯兮在这里,连叹气都会隐而不发。

伯兮的眉毛浓淡相宜,眉尾剑锋一样带着冷冽,眉头一拢,却显得柔和了很多,比起展开的时候少了很多漠然。

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眉心越皱越紧,几乎能能夹住一根针,眼睛也无神地向下瞥着。

颜晓棠听他低声道:“我为什么……答应师父不再用紫极生灭剑?”

颜晓棠并不清楚伯兮的过去,连紫极生灭剑到底是一把剑,还是剑诀都弄不清,只能猜是剑诀的名字,因为月出曾经透露过只言片语,但她此时才知道完整的剑诀名称。

如果能知道“紫极生灭剑”的名称是否真实,也就能判断这地方是真或是假。

毕竟她不知道的东西,在梦里也不会变完整,哪怕是幻觉,也不会跟真实完全一样。

伯兮抬起手,揉捏了一下指骨,脸上迷乱的神情更加浓重了。

颜晓棠伸出手,想握一握他的手,肩膀突然痛起来,痛得她“哇”一声叫,眼前的伯兮被滚滚白雾卷走,熟悉的摆设闯进视线。

她在自己的房间里!?

这念头才起,肩上就痛得她龇牙咧嘴,真感觉一辈子的痛苦都在这一瞬间爆出来了,浑身的神经都绷绷地被刮着,过去不屑说的清邑的脏话也叽里咕噜不清不楚地吐了个干净。

床边的谷风和月出面面相觑,四师弟肚子里都装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叫骂而已,居然一骂半柱香不歇气,一手抓他们一人,下了死力气地抠着,谷风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月出快被捏得爆青筋了,疼啊!

箭枝已经取出来了,徙御的箭头上带毒,他们不得不先逼出毒素,才取箭,耽误了好一会,这时候一拔,颜晓棠肩上皮开肉绽,尽是血,看着也是够吓人的。

等颜晓棠自己回过气,骂也骂不动,只会喘气后,谷风才一边给她擦血一边道:“颜颜,没事了,把这粒丹药吃了。”

颜晓棠还是懵的,谷风把一粒红色丹药递到她嘴边,她老老实实地张开嘴把丹药含住。

月出忙掰开她的手指,绕过来扶她坐起,双手结印朝她背上一拍,将一道清灵的真元送过去,帮她炼化药力。

颜晓棠本来就疲倦得很,气海里的真元也被耗尽了,给身体带来更大的倦意,肩上的痛楚一减轻,她眼皮一落就睡了过去。

谷风长出口气:“好了,不是昏迷就好,徙御用的毒太刁钻,居然是独门的,差点闹出命来。”他擦掉颜晓棠肩上的血以后,把她半开的衣襟拉好。

颜晓棠这年纪,胸前还是一马平川,跟男孩也没什么差别,加上师兄弟们都是修者,洗髓伐脉是必经的过程,也不觉得她的皮肤会比较好一点,真的要比的话,召南修为最高,皮肤最好……

尤其颜晓棠还长了一头蒿草,就那蓬勃狰狞的样子,只会想到刺头。

所以一番忙碌,谷风也好,月出也好,都没有发现颜晓棠的秘密。

她这里没事了,谷风还要忙着去看徙御,徙御没有中毒,没那么危险,但更加棘手。

谷风分明从剑意里察觉到伯兮的影子,即使他对伯兮剑意的映像还停留在二十四年前,但再过个二十四年,他也不会忘记。

这世上除了伯兮,没有人可以发出那样的一道剑意,哪怕是各仙宗的长老,其中虽然不乏剑修,但论起其中意念的纯粹,无人出其右。

紫极生灭剑是一套剑诀,来历神秘,一出现便是在师祖手中,随后遍选门中弟子,选中伯兮一人来修习。

那时候的执法长老也是位剑修,门下弟子更是清一色的剑修,比伯兮强的比比皆是,便向师祖恳求同习紫极生灭剑,师祖只说了一句话来拒绝,让全宗门上下所有习剑者全部恨上了伯兮。

“紫极生灭剑对习练者要求甚高,尔等做不到。”

师祖说完这句话后的一个月,执法长老因心魔兵解,从此,这剑诀就成了宗门里讳莫若深,弟子们提也不怎么敢提的东西。

似乎自此,这剑诀就带上了厄运,伯兮后来出事,似乎也应证了这一点。

但若撇开牵涉进去的人或事,只论强弱,紫极生灭剑为无数剑诀中的至尊。

自然,众人认识到这一点,也是因为伯兮。

总之现在会紫极生灭剑的就只有伯兮一人,因为这剑诀是连召南都没有资格学的,谷风曾听师父自嘲说,只看过剑诀第一卷的内容,就深知自己不过是一只井底青蛙。

召南几乎是个无所不能的掌教,连一些魔道心法他都有涉猎,并能创出与之针对的法术来,可是这样的召南居然也说自己学不了。

谷风万分庆幸自己不是剑修,不然真要被修习的渴望折磨疯了。

各宗长辈齐聚的场合,说起别的剑诀甚至别的法诀,都是各有胜场,不能说哪一门能碾压其他,为此斗起嘴比起法术来,几天几夜不休也是常事,谁也不服谁,可是有一年就有人说起了紫极生灭剑,说紫极生灭剑是天上地下最霸道的剑诀。在场的大都是元婴以上的人物,几乎半只脚踩进了仙界的大能,眼界和脾气自然都很高,但当时竟然全场冷寂,没有一个人说句不服。

那一幕只有短短片刻,但留给谷风的记忆深刻,并深以为然。

提起紫极生灭剑,便等同于提起伯兮,亲历了当年事件的谷风,又怎会不忌惮?

别说只隔二十四年,就算是隔上二百四十年,他也绝对不会认错。

颜晓棠开始修炼,是在他眼皮子下面,气海里只得一棵细幼的黄芽,也就是说她才踏进修炼的门槛,尚且不能算做登堂入室,半年后虽然很不错有了炼气期四层的修为,跟紫极生灭剑比起来差距岂止云泥,一个炼气四层的孩子用出伯兮的剑意,哪怕亲眼看到,谷风也不敢相信,何况还没有亲眼看到。

但是已经没有了另一个可能。

月出说了,伯兮的剑意更精纯了,今夜就不会是伯兮。这一道剑意连伯兮当年也远远不如,自然不会是伯兮本人发出的。

难道真是颜晓棠的剑意?谷风才这么想,就猛晃了一阵脑袋,不可能吧?他炼体还没炼到脑子退化的地步呢。

带着满脸的错愕,谷风为徙御疗伤去了。

剑意重在意,徙御胸前伤口不深,但剑意带来的伤害不止身体,难在心神。

十个剑修里也没有一个能领悟剑意的,一旦领悟了剑意,那真是螃蟹过街,横来横去都可以,只因大家都忌惮。其他伤势可以养可以疗,伤在心神却依靠不了任何外物,必须是心境恒常,心志坚定的才熬得过来,徙御在人前兔子一样害羞,背地里耗子一样鬼祟,坚定的心志和恒常的心境,谷风从他身上完全看不出来啊!

这一关要是没过,徙御这辈子怕是都不敢现身了。

谷风愁得,又要疯了。

……

颜晓棠又回到了伯兮身边,她跟着伯兮走下空阔无人的梯级,随着他七拐八绕,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见到,伯兮好似察觉不到这里的异常,颜晓棠发现他每次转弯,每次看向别处都带着一份紧张,她熟悉的是伯兮的冷冽与锋芒,却从来不知道当伯兮褪下伪装,会有这么生动的时候。

抬一下眉梢,吸吸鼻子,撇下嘴角——很细微,却让颜晓棠感觉到无比亲切,至少,这能看得出他的部分情绪。

在这个没有一个人的环境里,伯兮自在得多,他会停下来低低的唉声叹气,会发愁地用指骨揉额头,还会走着走着茫然到呆过去,脚下还在不停地走,但是一看眼睛就知道他在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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