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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旧文学 > 颜晓棠伯兮 > 第161章 唯有宗门
 
就在画轴般匆匆滚过的时光里,一切似乎如颜晓棠希望的一样,进展下去。

伯兮拜入了鹖央真人门下,他修炼所需的一切资源,寒琼仙阙无所保留地去满足,即使是宗门内稀缺的珍贵之物,宁可断了长老的供给,也会满足伯兮,而宗门里没有的,搜集、掠夺,也会倾尽所有弄来给他,他的身份随着修为的提升一步步地几乎要于凌驾长老之上,就像一轮骄阳傲然升起。

颜晓棠看到无数人的羡慕、嫉妒,甚至变成深深的忌恨,但也有一群朋友始终在伯兮身边。

他的狂傲,不过是不懂圆滑,他的不近人情,只是不知道自身之外的疾苦,只要看出他本性的人,都很乐意跟他成为朋友。

一切,看来似乎都很好,直到——

浩瀚如海的云山里,有一处凿壁而成的宫殿,几个年长者坐在宫殿里的一处楼阁内,在夜空似的棋盘上,下着星辰一般的棋子。

“宗门里,有人替伯兮给孟家送信吗?”

“小祖是掌教真人定下的继任者,身高位重,无数人巴结奉承。用封杀的办法,难以杀光这些人。”

“那就把源头断了罢。”

繁盛如国中国的孟家,一夕之间灰飞烟灭,上到满百岁的老人,下到襁褓里啼哭的婴儿,全部在从天而降的大火里烧成了灰,上万的孟姓族人,不分主支,全部死亡。

在这一场幻境里,颜晓棠第一次看到伯兮露出痛苦不解的神情,当他得知孟家的覆灭,是因为他不愿斩断尘缘时,他把一切都压到了心底,在下一次进阶突破时入了心魔,轰杀好友,屠戮同门,对长辈执剑相向。

最后,被寒琼仙阙几位炼虚期以上的高阶修者联手击杀,神魂俱散……

所有声音和画面又一次粉碎成虚无,颜晓棠坐在一片虚无里,满脸茫然。

她明明想要让伯兮走得更好,不必经历十渊牢和断骨锁魂狱的折磨,不必背负冤屈骂名,在长辈呵护下安然成长。

看起来,她的插足让这些目的全部达成了,但是伯兮最终的结果却比经历了折磨,背负着骂名更惨,居然是死亡?连元神都被抹消!

伯兮从小就被带离孟家,他怎么会因为孟家生出心魔?

可一想到在坟坑那广大无边的战场遗迹里,伯兮面临生死一线时,仍在维护她和月出,这一切又都可以解释清楚了。

月出和颜晓棠自己,两个人对伯兮而言其实只是有师弟的名义罢了。

月出对伯兮完全不了解,误解过很长时间。

而颜晓棠才拜师不久,尽管她一厢情愿地把伯兮当做是自己的剑,在伯兮那,并没有因此就多出丝毫亲近,只是师兄弟,还只有名义,并无情义。

伯兮出手相救时,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他是凭本能去做的。

跟这样的两个师弟比,孟家至少跟伯兮有血脉亲情的关系在内,强出不知多少倍。

所以,他一定很在乎孟家。

本该给家族带来无尽的尊荣,却引来了一场杀戮,从此孟家血脉不存……

心魔由此而生。

在修者眼中亲情或许并不值得动容,踏上仙途,一次次洗去骨血中的泥胎时,这血脉亲情仿佛也被当成污垢一点点洗去了,但在颜晓棠眼里,伯兮没有错,错的是寒琼仙阙!

她并不是个多有情有义的人,为了赚钱,她可以引发战乱,坐看血流成河;怀疑娘亲死的蹊跷,即使还没有去查证据,她就可以给她爹颜生云留下一个生死大敌。

她认为伯兮对,只因为伯兮是她心里唯一的一个人,伯兮即使真的做错了,她也会站在伯兮的一边。

何况,这一场幻境里,伯兮何错之有?

寒琼仙阙里轻飘飘一句话,抹杀了十数万孟家人的性命,不论是在朝堂高庙里的,还是在田间劳作的,只要沾着孟家一丝血脉,没有一个活下来。

竟然是因为伯兮的几封家信!

谷风是继伯兮之后,太微仙宗的内门大弟子,身具降星气禁灵体,元婴修为。谷风还曾以为,伯兮当年修为境界最高的时候也只是元婴,不知道伯兮其实踏入过化神期。

化神期是一条分水岭,其上者,不再是弟子辈。

伯兮比谷风年纪还轻,已经不能把他再放到各仙宗弟子一辈里去比较,死在他剑下的长辈,至今已有四位,都不是无名之辈,还有一位没死只落败的,说出去也足以轰动——那是寒琼仙阙的代掌教。

吞月赤髓剑体的价值,四仙宗没有判断错,谁拥有,谁便能重订世外规则。

于是很容易想到,无论哪一方仙宗得到,都会致力于使仙宗本身成伯兮心目中的唯一,他要维护的只能是宗门,他要为之出战的,也唯有宗门,不能有其他!

他可以狂悖,甚至一定限度内的犯上,他还可以有无数缺点:自私、冷漠、不近人情、目中无人……但他唯独不能在心里放下除“宗门”之外的任何人或事。

颜晓棠苦涩地想到:“我只有前几年,把伯兮错当成一把剑,但四仙宗,是想把伯兮活活的打造成一把剑。”

寒琼仙阙不是出路。

她坐在虚无里,看着掠过身边的无数破碎的画面,神情越来越坚定,隐约带着一丝凶煞。

此时,在颜晓棠不知道的这一片虚无之外。

风暴中,伯兮被穿身而过的四条冰链锁住,向下方拖拽下去,筑基期修为凝结的真元之液,随着涌出的血一起,顺冰链滚落,他不挣扎,马上就会被拖到底,他挣扎得越厉害,流出的真元之液就越多,没有办法可想,每一年如此,阻止不了分毫。

以前,这些真元之液会一直流到他跌落境界为止,但这一次流泻得太快,大有不流干绝不罢休的气势,冰链的颜色都几乎被染成了暗紫色,血只占了少部分。

几百、几千丈长的冰链绷得笔直,不断有真元之液和血溅开,卷入风暴里去,但溅出去的只是少部分。

暗紫色的真元之液顺着冰链,流进了风暴之底一只几百丈大的眼睛里,伯兮被生生从风暴里拖下来,一看到这只巨大的眼睛,他目光一暗,几乎要衰竭的身体里猛然爆发出一阵比之前更加强大的力量,咬得渗出血的齿关里溢出喉咙深处的低吼,双手将穿过蝴蝶骨的冰链扯出牙酸的呻吟,皮肤表面青筋暴起,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量也被全部榨出。

但他只向上拔高了几尺,没有几息又被拖下去,徒劳地向着那只越睁越大的眼睛一寸寸地接近。

风暴底端的眼睛,其上下眼睑上的皱纹渐渐展开,深得像个横贯而过的巨坑,坑底布满裂纹,从上看去,散发出诡谲的气息,死死地盯着被拉近的伯兮。

没有人知道,在伯兮识海的深处,有这样一只完全不像是人的眼睛,布满红色鳞片,鳞片下是滚动的熔岩,而眼睛是蜥蜴般的没有温度的黄色,其中的瞳孔更是没有一丝光亮,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只有伯兮知道,这是比断骨锁魂狱的寒冷更让他惧怕的东西,用了他几十年的时间,借助断骨锁魂狱铺出数千层冰面来隔绝的,他的心魔。

不管是苦苦挣扎的伯兮,还是沉浸在虚无中的颜晓棠,他们都没有察觉到,暗紫色的真元之液顺着冰链从风暴弥漫的世界,经过那道狭长恐怖的瞳孔,流进了虚无世界里。

这里只有无数飞逝而去的碎片,没有任何完整的意识,只有颜晓棠,只有她是完整的。

真元之液本要散开,如同之前的每一年那样,散入虚无中,最后分毫不剩,但它们似乎感觉到了颜晓棠身上的月光之灵、血魂之精,便都向着她聚拢过去,一滴一滴的,在触到她的瞬间无声无息融入她的身体里。

这身体是神识凝聚的,并非颜晓棠自己的身体,但她的这具身体跟外界,握住伯兮双手的真正的身体呼吸一致,每次呼吸、心跳,不同的身体借此联系在一起,这些不能被她神识吸收的真元之液,便随着她呼吸和心跳的频率,一滴滴暮然出现在她自身身体的气海里,跟从气海的流动,直至完全融合为一。

颜晓棠的修为,在去往东六国的路上,就已因气合丹的作用,被提升到了筑基后期,这些蕴含着极精纯月灵、血魂的真元,慢慢地将她本就接近满溢的气海一点点填充起来,半个时辰便突破了大圆满的境界,仍然在继续累积。

偏偏她沉浸在虚无里,对自身的状况一无所觉,什么都没有做。

修为就这么随着不断涌来,融入的暗紫色真元之液,逐步逐步提高。

而伯兮在被拉得离那只巨眼越来越近过程里,境界不止从筑基期跌落,更是从炼气期九层落到炼气期八层,甚至跌到了炼气期七层、六层,还在往下跌落。

这一次断骨锁魂狱爆发得非同寻常,留给伯兮的似乎只剩下两条路——要么一直顽强到修为荡然无存的地步,要么放弃挣扎,被心魔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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