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兮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颜晓棠才给他查看过，知道他没有事，这事很费解，两人的眉头都展不开。
想了想，伯兮道：“锯人山下，穿过巨门垮塌的缝隙时，我听到你的声音。”
大师兄——
他以为颜晓棠藏在那缝隙里，前方出口被魔气堵塞，里面光线极暗，他循声向侧面一摸，发现另有一条容人进入的缝，走进去两步脖子后面就挨了一下，直到被颜晓棠唤醒。
那个位置，他身后或者侧面容不下另一个人站，要说有例外，只能是三品那种能把自身跟土石混在一起的老怪物。
暗算了他，但却没要他的命，只是把他弄到这云台上来。
颜晓棠这边更简单了，收拾了晶石，把石楼藏到桃核里，往识海合荒桃木树皮下一塞，剩下就是一直爬，爬到这里来的。
假的“伯兮”和谷风、月出在一起，随同三宗弟子一起，正在他们头顶上的什么地方行进，仰头查看时，伯兮也看到了洒落的那一缕天光，但他注意到了颜晓棠没注意的地方。
“隔着湖水，隔着魔气，在湖底的地下，落得进阳光？”
颜晓棠听他一说，“咦”了一声，还没细想，伯兮道：“五师弟，射得到吗？”
“嗯。”徙御答应着，本来箭就在弦上一直没放，见伯兮一点头，他这一箭就飞了出去，灰白的影子一闪，伯兮再次借他的风，人随箭走，直直向上升高。
颜晓棠第一次见，“哟”地叫着，把嘴唇撅成个圈，伯兮真是可轻可重，可软可……那啥，她知道这是伯兮对体内真元的控制到了其他人难及的程度，不是他的身体血肉真的轻得跟羽毛一样，但是起码她没见有别人做到过。
徙御呆头呆脑问：“师姐也要上去吗？”这直脑壳孩子手里又捏好了另一支箭。
颜晓棠赏他个大白眼：“你当我跟大师兄一样不是人吗？”
“……”徙御悻悻将弓放下，在他看来，才修炼几年就把剑意掌握到如此程度的师姐也不是人，幸好他不是剑修。
等了两息，伯兮竟挂在射入石头的箭上不下来了，身体一倾斜，就能看到豁开的洞口上面是什么。
颜晓棠提锏飞上去，飞起来才觉得这盘龙柱大得离谱，怀疑当初就没有完工，柱子这么大，盘上面的龙得有多大？那得是身体一盘，就能将一座城池围绕起来的大小！
飞近了，就能看到洞口外的天空，湛蓝的。
洞口边缘朝外那一面的石头是红铜色的，跟整个西南境界线上的石头一个颜色。
难道出去就离开将翳城了？颜晓棠身怀重宝，这里要真是出路，她一定立即带伯兮离开，跑得远远的，但是没这么简单，在上面的明明是将翳城废墟……
伯兮没想着走，天吴剑还在这，无论如何也要拿到。
他知道为什么他们能够在地底突破境界了，就因为这一个豁开的洞口，不知用什么古老秘法引入了天光，突破境界需要的沟通天地，在废墟下面的这一大片空间里就成了可行的。
这么一想，这儿恐怕不止是在地底，而是在另一个空间里，是一个不太容易看出来的境天。
洞口有一层透亮的光膜，伯兮用手一碰，手指被弹开，指腹破了口子，血滚出来，他塞到嘴里含了一下，明明神情清冷，做这种事却……
颜晓棠差点被他害得不轻，体内真元跟着血液狂奔，身子朝下猛坠了几十丈，把下面的徙御吓得叫唤。
“师姐！”
“没事没事。”颜晓棠低头应了一嗓子，心里嚎哭：要命了，以后得防着点伯兮，万一下次还是没预兆的抽冷子给她一击……
徙御又喊：“师姐！！”
颜晓棠头顶一阵突然爆发的剑光，抬起头一看，伯兮破开了光膜，湛蓝的天空立即变回将翳城里灰黑色的湖水，还有魔气翻涌落下来。
伯兮体外紫光萦绕，根本不管魔气，他把身体一荡，长腿蹬出去，一脚踩住了洞口另一边，再一翻，轻松无比地上去了。
颜晓棠忙想跟上去，奈何刚刚落下来一大截，慢了一步。
伯兮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你们暂时留在这。”
说着，篆纹光芒在洞口泛起，他居然下了几个禁制！
颜晓棠疯了，大喊道：“你给我站住！！”杀到洞口过不去了，别看伯兮随手布下，禁制里怕是有几百道篆纹，用颜晓棠一惯找头尾的办法去破解，几个时辰是必须的。
她气急败坏攻击了一通，伯兮现在修为比她高，来硬的也不成了。
徙御赶到，试了试，也出不去。
“师姐，是不是大师兄知道天吴剑在哪了？”
颜晓棠被提醒，忙用合荒的眼睛去看，恰恰好看到一幢一幢的房屋楼阁殿宇爆成灰雾，不一会，假的那个“伯兮”似乎察觉到天吴剑的位置，径直前冲，在天吴剑附近，一真一假两个伯兮照面——
伯兮不同于其他剑修，并不单单指他有剑体，或者修炼了很厉害的紫极生灭剑，这剑诀之所以公认为最厉害还是因为他。他的不同最明显的是，别的剑修，是把飞剑当做身外的法宝去用，在使用上与器修其实是一样的，器修抛出法宝，而剑修祭出飞剑，法宝、神通撞在一处，伤对方法宝、飞剑，进而伤人——而伯兮则是贴身攻击。
他不会躲在飞剑后面，他的气势比剑气更锋利。
一动手，两个伯兮之间的分别就该明显了。
可是……没有分别。
足下发力，剑意为刃，冲出的身体带出剑光，两个都一往无前，气势逼人！
召南震惊，谷风侧目，颜晓棠不敢置信。
一击不得，没有一个后退，一个向左侧身踢腿，带动上身手臂，拉出道弧光再攻——一个翻身倒落，单手拍地，另一手剑出如电，直奔对方心口。
一样干净利落的动作，一样夺人呼吸的锋芒。
这时其他想要上前的弟子根本不敢贴近，剑意纵横来去，他们还得小心保护自己，哪里敢凑上去。
连谷风也不得不连退几步，防止被波及。
倒是月出愣愣看着，被谷风一拉，才跟着退开。
天吴剑就在近旁，却跟湛寂和鹖央夺录剑盒的时候不一样，那两人的关注是在录剑盒上面，其次才是对敌，而这两个伯兮一交手，便都没有再向天吴剑看上一眼，似乎笃定了不取胜，不拿剑，心无旁骛。
这样的交手，便连湛寂也似被触动了什么，看得目不转睛。
游移的灰雾，飞掠的剑光，爆裂溅开的黑色碎石，还有翻卷的衣袂，挡住了很多小小的细微之处。
伯兮一剑递出，“伯兮”一掌拍在他手腕上，另一手剑意贴着他腰侧滑过去，互相打了个偏离，但他却感到腰间被拍了一下，力度又不会重到伤他……这？
既然如此，伯兮借这一拍，身体打横，拿腰间贴着的那只手做支点转了个身，本以为对方察觉失误，一定会立即松手，结果他被一带，肩膀撞到对方胸膛上去。
更怪异了，没人看得懂这是什么路数，颜晓棠张着嘴：“……”没看错的话，假的“伯兮”在忙着占伯兮的便宜！？
伯兮耳廓上被吹了口气，这下好了，他自己也知道对方是在逗弄他了，难怪每次剑刃都碰不到一起，却总把手朝他身上来。
这感觉，跟四师妹何其相似……
“你是谁？”
一肘顶开“伯兮”，伯兮传音过去，那“伯兮”却又急忙贴上来，伯兮急忙后退，刚刚一往无前的气势陡然间变得很微妙。
在旁人看来，他是落了下风不得不退，气势自然弱了下去。
就连大乘期的三品也误会了，笑道：“没想到他自己能对付，早知老夫就省下那一箭了。”
假的“伯兮”气势更盛，伯兮自己因为有所怀疑，惊疑不定飞退，看起来可不就是被压制住了吗？
但真假却跟众人以为的正相反。
“伯兮”追着他，之间距离不足一尺，他的剑意明明刺到了人，“伯兮”却没有受伤，还面带不知是恼恨还是微笑的奇怪表情，又想生气，又想笑？
传音到伯兮耳朵里：
“伯兮，别躲，危险！”
“嗯？”
伯兮被扣住肩，眼睛一抬，看到假“伯兮”身后一道金光奔着他来了。
“明明想取代你……呵呵呵，结果，我只是一道疯狂的执念罢了。”“伯兮”似哭似笑地说着，没有放开扣住伯兮肩膀的手，身体一侧，另一手紫光耀眼，抓向奔来的金光！
三品可没料到两个伯兮会挨在一起，那一箭又已射出无法收回，“啊呀”一声大叫跳着出殿，体外金光刺眼，整个人向黑色的湖面落下去。
鹖央恼恨，立即金焱环身跟着追下去。
湛寂剑比人快，他飞剑上蕴含莫大威压，在湖面上倏忽出现后，一剑劈落，竟然把湖水劈开了好几里长的口子，漫天的水浪扬起，他这才几步迈出，殿中的人追出去一看，他人已经进了将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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