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尼姑看着自家师姐辨不出情绪的脸道：“师姐，你不能告诉我吗？”明慧看着自家师妹迷糊的样子道：“小清徳，你要记得我们要慈悲为怀，但是也要看清大局。我们依托于皇家，皇家安宁了，我们才能安宁，若是皇家乱了，我们的日子也就要到头了。”
清徳似懂非懂，明慧也没再说什么，她知道她会明白的。这些年，她待在法华寺，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贪恋红尘，带着怨气和不甘离开，临走还要挑拨离间，倒不如她断了她的念想，为她诵经超度，让她安安静静的离开吧。
茂候一下子老了很多，在马背上的时候几次坐不住快要跌落下来。晋显允在宫里等了许久，不见茂候回来，连桑见状道：“许是南怀钰落魄，茂候在法华寺多待会儿陪陪她吧。”晋显允没有说什么，只觉得这件事真的不寻常。
晋显允一直等到了晚间，茂候是晌午去的法华寺，按说法华寺到京都内城的路途，骑马去来回也就一个半时辰，怎么这天见黑，也不见茂候回来。天黑下来，外臣就不能再进宫门了啊。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才有宫人来把晋显允白日里给茂候的信物带了回来道：“南怀大小姐在法华寺去了，侯爷在法华寺多待了个把时辰，现在回来送还皇上的信物。侯爷还说，明日里，他还想去法华寺，将小姐的骨灰带回家，这会子，侯爷在宫门外等着皇上的话呢。”
这个消息让连桑和晋显允都惊了一下，尤其是连桑，不管怎么样，她都没想过要她的命。只是这件事情害得茂候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心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晋显允留了茂候送回来的信物，对着小太监道：“你去和茂候说，朕允了。”小太监领了命行礼退下，一路向宫门外小跑去。
出了这么个事儿，连桑和晋显允都没了吃饭的胃口。这件事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对于茂候来说，可以算是天塌了。
茂候对南怀钰从小到大都是娇生惯养，宠爱无比。这一年来，虽然南怀钰做了些糊涂事，但是茂候也只是小惩大诫，并没有真的伤着她。所以连桑从一开始的惊了一下，很快也能接受这件事情的发生，只是，真的很对不起茂候。
晋显允看着连桑失神的样子道：“别想太多，南怀钰的结果多是她自己的原因，我们已经为她留了一条生路了，你不必为此神伤。”
连桑应声道：“我不是为南怀钰伤心，只是觉得苦了茂候，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对南怀钰的爱，和父皇对我的爱是一样的，我想不出来，倘若没了我，父皇会怎么样。”
晋显允听着连桑的话，心里也有了别的想法，确实不错，若是茂候将南怀钰的死因归咎于皇室。依着茂候在朝中的影响力，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便是为他和天下文臣之间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晋显允没把这些情绪表露在连桑的面前，只是安慰她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茂候这么多年，从没做过糊涂事，我相信这一次他也不会想岔的。”连桑点头应下，晋显允安抚完连桑转身离开，去了太极殿。
晋显允嘴上说着安慰连桑的话，但是这件事情他心里也没有底。南怀家很特殊，府里的老夫人不是茂候兄妹的生身母亲，茂候的母亲是生下太后以后离世的，他们的父亲另娶新妻，可是没过多久便暴毙了。
老夫人一辈子没有自己的儿女，便一直认真抚育着南怀家这两个遗孤。茂候发迹以后，虽然对老夫人称不上亲近吧，但也记着她的恩情，孝敬她。
太后却没有念着这份情，她认为是老夫人克死了他们的父亲，一直将老夫人视为眼中钉，直到后来太后嫁了晋修，离开了南怀家，老夫人才算是正经的过上了好日子。
似乎南怀家的男人命运都极其相似，茂候得了南怀钰这个女儿才两年多，他的夫人也去世了。他娶了现在的夫人后，对南怀钰是格外的疼惜呵护，生怕她受一点点委屈。南怀钰也如太后一般，看不起夫人，所以她和太后更为亲近。只是没想到，太后和他最后成了害死南怀钰的凶手。
倘若南怀钰能看到这一切，她会不会感叹一句命运无常，她从前最亲近的姑姑和她的心上人一起，把她送上了黄泉路。
晋显允也因着连桑的话警惕了起来，连桑不会说没用的话，南怀钰对于茂候重要性他看在眼里，所以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毫无芥蒂的相信茂候了。
茂候府里茂候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此刻他突然发现，自己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夫人因着被他冷落多年，刚刚嫁来府里的少女心思已经被十几年的岁月消磨殆尽了。老夫人身体不好，南怀钰也不和她亲近，他也不好说这些个烦心事给她添堵。还有婉儿，被他忽视了十七年的女儿，他怎么还有脸去向她哭诉呢？
环顾四周，自己身边竟然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那些悲伤涌上头来，茂候只觉得自己的生活，随着南怀钰的离开，变得无比的空洞。
虽然她因着新年的时候他将她送到普安寺而和他闹脾气不理他，他也觉得没关系，他可以慢慢哄回来钰儿的，他的心里始终有一个牵挂在。
他总觉得，普安寺是个好地方，除了过得简单点，但是打点好关系，那里其实是个清净安逸的地方。只是想不到，他还没有哄好他的钰儿，钰儿便又一次陷入了皇室纷争里，甚至为此，年纪轻轻丧了命。仿佛一下子，连一个让他牵挂的人都没了。
白日里在法华寺，他压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失态，但是现在，那些事情仿佛是美杜莎头上的蛇，从他的脑袋里钻出来，那些难过和悲恸仿佛是吐着信子的蛇，准备着随时狠狠咬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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