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交易？”
文婆的嗓音嘶哑苍老, 她缓缓地抬起双浑浊的眼珠，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青年，似乎想要透过对方似处变不惊的面具, 他从内到外解剖开来：
“你什么意思？”
“其实，无论是邪灵信徒，还是后面加入了它们的组织，其实都并非我所愿。”
温简言叹了口气：“一切只不过是生计所迫罢了。”
“恶鬼和怪物, 我虽然能够欺骗的了它们一时, 但是谁又能确定它们一直不对我下手呢？”
他垂了垂眼，脸上『露』出了后怕的神『色』：
“虽然我现在勉其难保住了一条命，但是，和这非人的鬼怪待在一起，还是实在可怕了, 过分挑战我人类的生理极限了。”
文婆眯起双眼, 用毫无波澜的声音道：“既然如此，你想和我做什么交易？”
“在我逃进了镜之后，我猜，你从个时候应该就已经计算好了一切, 准备把我也一起炼进坛。”
温简言没有正面回答, 而是微微曲起指节，摩挲着锁魂坛凹凸不平的冰冷边缘，缓缓地补充道：
“而且, 你还确认了我无法再从镜内逃出去，对么？”
在意识到其实副本异化并不代表着离开镜之后, 温简言一开始没必要准备去寻找文婆，而是试着使用老办法，让锁魂坛内的恶灵通过最开始的面镜自己拽回现实世界。
他失败了。
原本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被从外部封锁, 令所有进入其中的主播都无法离开。
温简言快就意识到了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和苏从镜世界跑了出去，还文婆的房间翻的一团『乱』，在众多纸人的围追堵截之下，最终选择了进入镜内逃生。
文婆并没有选择追进来，恰恰相反，她选择通道关闭，阻止任人逃出来，然后继续了自己的计划——这个不知死活的主播和其他人一同炼化进锁魂坛内。
在这个方面，文婆显然做了两手准备。
即使名字被写在黄纸上的主播没有自相残杀功，他们投入镜中的行本也是一种彼此背叛，他们也一样能够祭品。
“我本来能够打破坛，结束这一切，但是你瞧，我却选择来找你做个交易。”
温简言摊开手：
“我到底也只是一个人类，其实我也不希望邪灵被释放出来祸人间……我做的这么多努力，其实只是想要活下来罢了。”
“所以，只要你愿意重新打开通道，让我回到现实世界，我愿意这最后一个锁魂坛还给你……至于你在这个镜面世界想干什么，想要对其他人做什么，我保证不再『插』手。”
青年抬眼，真诚地道：
“怎么样？”
文婆没有回答，而是用浑浊的眼珠无声地凝视着对方，似乎在忖度思考着什么。
温简言任凭对方审视着自己，神情坦『荡』。
他似乎早就已经猜到了文婆现在的态度，并且已经据此做好了准备，从口袋掏出一份契约书，缓缓地推了过去：“我明白，如果我在你的立场，恐怕也难相信我自己的。”
这正是上个副本中他和季观签订的契约，只要签署了契约，双方就会被系统规则约束，强制执行契约内容。
“我相信，你应该能够出来，这可是真货。”温简言眨眨眼。
【诚信至上】直播间内：
“！这是系统商城兑换的道具吧？居然还能和npc签的吗？”
“不清楚……好像还真没有主播尝试过？”
“理论上应该是可以的吧，我记得这个道具没有严格规定签署人必须是主播。”
“连这个都掏出来了，这家伙居然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做交易！震惊了，他是真的打算平局了吗？”
“啊……这样啊，没想到最后居然会是平局，唉，没意思。”
文婆垂下眼，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读着，不放过上面的半个细节。
上面写着，只要她能回到现实世界的通道再次打开，让温简言出去，他把锁魂坛交还给她，并且保证再不前来争夺，也不会再『插』手干扰文婆的行动，也不会再与她敌。
终于，她抬起头，用没有起伏的声音道：
“我怎么能确定，你在这条款没有做手脚？”
“你不能。”
温简言摇摇头。
“但是如果你认我的条件不够好，并且也不愿绕我一命的……”青年抿抿唇，他瑟缩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沉痛而畏惧的神『色』：
“我恐怕就别无选择，只能和你鱼死网破，解开锁魂坛的封印了。”
【诚信至上】直播间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用最怂的语气，放最狠的。”
“笑死！”
“主要是文婆在这场交易中是远占下风的，主播这边已经把获胜的道具集齐了，只差最后一步就赢了，而文婆边，如果不想邪灵真的被召唤出来，除了接受之外基本上已经别无选择了。”
“而且主播的这个条件确实挺合理的，没啥拒绝的理由啊。”
“算了，平局就平局吧，唉。”
文婆的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
温简言耐心地等待着。
文婆坐在桌前一动不动，注视着面前桌上的契约书，半张脸全都隐没于黑暗之中，像是已经变了不会动的雕塑一般，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文婆动了。
她缓缓地抬起头，颤颤巍巍地道：“好，既然你承诺了接下来不会再『插』手我的事，也不会在和我作对，我也不是不能放你一马。”
着，文婆拿出朱砂，然后自己的手印摁在了契约书之上，下一秒，契约书化了光点，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温简言微笑了一下：“合作愉快。”
契约达。
文婆拄着拐杖站起来，来到了菩萨像前，厚厚的香灰刨开，从中拿出了枚小小的八卦镜。
八卦镜的镜面之上贴着猩红的符纸，镜面严严实实地封住。
她用皱皱巴巴的手掌拍了怕八卦镜上残留的香灰，嘴低声的念着什么，然后缓缓地，一张接着一张符咒揭下。
随着上面贴着的符咒渐渐消失，温简言发现，它和自己在此之前到的八卦镜完全不同，它虽然仍旧是铜质，上面的图案纹饰也和普通的八卦镜无异，但是，原本象征着镜内世界地图的阴文却清晰地显『露』出现，在暗淡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刺眼的猩红。
如果之前文婆分给主播的都是镜，这应该就最核心的母镜了。
文婆抬起眼向温简言，用嘶哑的嗓音缓缓道：“好了，你过来。”
温简言走了过去。
“把手放在镜面上。”
青年照做了。
温简言的耳边响起系统熟悉的声音：
【叮！恭喜主播获得副本中的隐藏道具（困难）！】
【收集度：4/5】
“……”
好家伙！
温简言精神一振。
文婆闭上眼，嘴低低地念诵着什么。
下一秒，温简言感到一股强烈的拉拽力从镜面中传来，伴随着一阵强烈的天翻地覆，鼻端传来一股浓烈的香灰气味。
他踉跄了一步，手在墙壁上一撑，稳住了形。
温简言抬起头来。
他此刻正站在文婆房间的中央，耳畔响起契约完的提示。
明显，他现在已经离开了镜面世界内，回到了现实世界之中。
“我们两清了？”
文婆抬起眼，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
温简言点点头：“两清了。”
他整整衣领，转向外走去。
文婆的脸上『露』出一丝隐晦的微笑，她转过，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到桌前，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对方的背影。
“吱呀。”
房门被拧开的声音响起。
温简言推开门，抬起眼。
在暗淡的灯光之下，无数面容惨白带笑的纸人站在门口，用一双双仿佛被画上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背后，文婆苍老的嗓音幽幽地响起：“我记得，契约上规定，我只承诺把你带回来，没有承诺不对你做什么吧？”
温简言脸『色』一变，扭头向文婆去：“你——”
材佝偻的老婆脸上『露』出险恶而阴毒的微笑：“你不会真的以，在你对菩萨神像做出如此大不敬的行之后，我不会有任结果吧？”
越往下，她的声音也就越发尖利而愤怒，头顶暗淡的灯光洒落下来，越发显得神像上坑坑洼洼，有的地方甚至还被蹭掉了漆，上去格外的凄惨。
【诚信至上】直播间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草，文婆真的好记仇！”
“主要是……谁让主播把人家神像砸了啊！没有比这更能得罪一个狂信徒的了。”
“哈哈哈哈哈这个菩萨像真的好惨啊，我觉得它头好像都被摔歪了点。”
“现在，锁魂坛已经到手了，你也没用……”文婆阴沉沉地注视着不远处从温简言，伸手锁魂坛拿起。
沉甸甸的重量令她手掌一沉。
文婆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地收住声音，她低下头，有疑『惑』地向自己手中的锁魂坛。
重量似乎，不对？
她的心中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文婆锁魂坛的坛口拆开，向着锁魂坛内去——坛，除了原本的骨殖和封印未揭的八卦镜之外，还有另外一只镜。
而这只镜上却光秃秃的，没有被贴上任符咒。
光亮亮的黄铜镜面静静地躺在坛底，反『射』着房间内昏暗的灯光。
文婆瞳孔一缩，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
这……这是……
这不可能！
镜面内有什么东西微微一闪。
“咯咯。”
“咯咯。”
熟悉的，骨骼摩擦般的声音在窄小的房间内响起。
惨白的手臂从镜面内探出。
站在门口的青年轻轻地笑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眯起：“我记得，契约上只规定，我不会『插』手你的计划，也不会与你敌……但是，我没保证，如果有什么东西跟我一起回来，它们不会对你做什么吧？”
文婆神面如土『色』地站在原地，她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温简言，仿佛要用眼神他撕碎片，凌迟处死。一只接着一只。
惨白的畸形的怪物从镜内爬出，没有五官的面孔上裂开巨大如黑洞般的嘴巴，尖锐锋利的牙齿深深地陷入文婆的胳膊之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佝偻矮小的体抖如筛糠。
文婆的喉咙发出刺耳的尖锐惨叫，凄厉的嗓音中蕴含着强烈的恐惧和怨毒，在窄小的房间内回『荡』着。
一只只属于鬼怪的细瘦胳膊缠绕在老婆的上，惨白的手指捉住她的衣襟，衣摆，胳膊，腿，喉咙，攀上她的头发，耳朵，脸孔。
像是拥抱着恋人一般，一点点地收紧，收紧。
咯咯的骨骼裂声响起。
文婆目眦欲裂，在惨白手指的缝隙中，她死死地盯住了温简言：“你骗我！你骗我！！！”
“贱人，我要诅咒你，你不得好死！！！”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她充血的猩红眼珠在眼眶深处滴溜溜地转动着，显得狂『乱』而可怖：
“邪灵永远不可能胜利，永远不可能！！！你们都得死，菩萨，菩萨会帮助我！”
“哦，你不我差点没想起来……”
温简言似乎想到了什么，从口袋掏出了手机。
他打开摄像头，调整了一下焦距和角度，然后微微半蹲下，认认真真地给眼前的景象照了个照片：“别动哦。”
一动也不能的动文婆气得眼珠都要炸了。
“咔嚓。”
快门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系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主线任务：邪灵拍照已完奖励积分：10000】
【完度：100】
【现阶段剧情修改度：93 奖励积分：50000】
温简言满意地站起来。
从这个任务发布的时机点来，个被封印在镜中的真正邪灵还没有出现，他也还没有所谓的邪灵信徒。
根据更新的主线任务描述，吴清河是了让自己的视频更有题度，得到更多关注和流量，所以决定拍摄一张照片作视频的封面。
从这就能出来，这个主线任务中的邪灵应该是泛指，而非指。
他低下头，审视着自己刚刚拍好照片，然后它选择了一个阴间滤镜。
在一片混『乱』的，摆放着无数邪恶法器的狭窄房间内，黄铜制的歪斜菩萨像低头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文婆苍老的面孔因恐惧和绝望而扭曲着，在无数惨白手臂的拥抱中向外投出怨毒的一瞥。
温简言对自己的拍照技术非常满意。
“谢谢你，我这期视频的标题都想好了，就叫善恶终有报，如？”温简言抬头向文婆，笑眯眯地问。
文婆的眼珠始终死死地盯着温简言，扭曲变形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正在无声地诅咒。
温简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叫孽力回馈也不错。”
“咯咯。”
“咯咯。”
这次，骨骼摩擦声是从文婆的上传来的。
她的体在无数外力的压迫之下变形，扭曲，被硬生生地压缩，压缩，再压缩，就像是之前每一个被囚禁在锁魂坛中的魂灵一般，活生生的拽进了小小的坛中。
墙壁一点点地变得猩红而柔软。
“谢谢，你。”
个卡顿的，有不习惯的声音响起。
温简言耸耸肩：“这是我们之前做好的交易不是吗？”
他走到柜前，枚刚刚被文婆拿出来的镜拿起，熟练地揣进了口袋，唇边扬起一丝漫不经心的微笑，：“我过了，即使不需要父神召唤出来，我也能放你们自由，让你们完自己的复仇——”
“咔。”
一声细微的，金属的裂声响起。
温简言一怔，下意识地收住声音，扭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
只见最后一个锁魂坛半倒在地上，窄窄的瓶口处残留着猩红的鲜血和破碎骨肉，片地面已经被鲜血染红，还有源源不断的鲜血从瓶口内涌出。
枚表面贴着符咒的八卦镜躺在血泊中，上面的符咒被猩红的鲜血浸湿。
“咔。”
又是一声破裂的声音响起。
这次，温简言终于到，一道细细的裂缝在八卦镜上出现，然后飞快地蔓延开来。
等，等等？
温简言瞳孔一缩。
等等？！
不不不不是吧？
他惊慌失措地掏出手机，打开自己的梦魇app后台：
【主线任务：破坏所有的锁魂坛，邪灵彻底释放】
【完度：97】
在短暂的几秒钟内，个数字再次往上一跳：【完度：98】
【安泰小区】的直播广场中一片欢呼：“哦哦哦哦哦！黑方要赢了！！”
头顶悬挂着的胜率条，终于首次开始倾斜！
黑方的胜率就像是滑坡一般，从正中间的位置开始暴涨！！！
“啊啊啊啊啊啊快乐！”
“这次虽然黑方赢了，但是其实红方到最后也没剩几个人了，大部分要么是被转化了，要么是在内斗面死掉了，明明这次安泰小区这个副本异化了，但最后死亡率居然是有史以来最低的，真的是没想到……”
“哈哈哈哈哈，我这次总算是站队没站错。”
“这个副本应该快就要结束了吧？顶多两分钟了，快快快，分红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观众们大多都在愉快而热烈的讨论着，期待着接下来的积分分红。
但是，有的观众突然发现了奇怪的一点：“起来，明明阵营战胜利了，个黑方主播怎么上去一点都不开心啊？”
“诶……好像是诶。”
“起来，他刚刚明明可以直接赢，但是却主动找文婆做交易……除了想他的教众谋福利之外，难道确实也是不想完主线任务吗？”
“什么啊？想不通！”
温简言脸『色』煞白。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施法人完蛋之后封印也会解除吗？！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这个傻『逼』任务也不提示一声的吗！！
温简言有崩溃了。
他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缓缓地手伸入口袋，枚他从菩萨底座中找到的镜碎片掏了出来。
镜面一片漆黑混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原本只剩虚影男人形似乎变得……凝实了不少。
“嘶！”
温简言感到自己的指尖传来一阵强烈的刺痛，指腹被碎片边缘割破，镜碎片从他指缝间滑落，发出叮当一声。
正在这时，耳边传来了熟悉的系统提示音：
【叮！恭喜主播完主线任务：破坏所有的锁魂坛，邪灵彻底释放】
温简言：“……………………”
请问我现在移民火星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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