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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旧文学 > 盛迟暮任胥 > 第50章
 
任胥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 像回到了幼时的摇篮里安逸地躺着,侧脸上沾了几瓣粉花,盛迟暮将金刀收好, 放到他的贴身的衣襟里。

一直躺在她的腿上, 盛迟暮的腿不能活动,都麻了却也不敢吵醒了他的梦。

任胥睡得又香又甜, 最后还是盛曜从庭院篱笆门走出来,看到妹妹傻坐在那儿, 太子趴着睡, 也是看不过去了, 命人将任胥摇醒,盛迟暮却不让,仰头道:“大哥让他再睡一会儿。”

“这么宠着他?”盛曜一想燕晚云对自己呼来喝去, 忽然无比嫉妒任胥,忍不住酸道,“他是男人,趴在女人身上睡算怎么回事?”

盛曜是军人出身, 说话嗓门大,中气十足,任胥一下被吵醒了, 模模糊糊道:“好吵。”

盛迟暮单看着他双眼底下那青灰的影都觉得心疼,腿再不舒服也没想唤醒他,没曾想大哥将任胥一声便吵醒了,心里头也不快, 任胥爬起来,撑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困死了,还没睡多久,谁那么大嗓门?”

他一扭头,只见秋千架旁站着一个身形魁梧健硕的青年男人,脸黑如锅底,一双拳头攥得倒是吓人,任胥睁着惺忪的睡眼,模糊儿地问:“暮暮,这人是谁?”

“我大哥。”盛迟暮低声道,用食指替他将嘴角那根细小的胡茬拂掉了,动作温温柔柔的,像朵清丽出水的莲,任胥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果然那张脸下颌已经被刮得干干净净了,他一抬头就忍不住亲了一口盛迟暮。

“大哥在……”

被忽略不计的盛曜一下火了,“任胥,你让我妹子受这么大委屈,又是被人掳走又是被人诬赖,还好意思跑到我们盛家来睡觉!”

“那不关银修的事。”盛迟暮蹙眉。

“关我事,是我的错。”任胥在这点上真心觉得自己是个混蛋,没想到萧战一出手就是如此狠辣,用了数十条勇夫的性命来换走盛迟暮的几个时辰。

恐怕萧战那厮早已算准,无论往哪儿跑都是插翅难逃,与其如此,不如奋力一搏,到了河边扔下盛迟暮就走,回头制造流言蜚语,将这些似是而非的话传得满大梁全是,让人指着他这个太子骂被人戴了绿。说实话,萧战这人虽然混账无耻,但想的计划倒还算是周密。

盛曜想到刚拾起盛迟暮时,她那模样,就算没被侮辱,也被萧战那厮轻薄了,头上还是伤,不由更火,“我刚找到妹妹时,她的后脑勺一直在流血,那是为了你撞的!任胥,我们把安宁县主嫁给你,不是让你给她受这么多罪的!你怎么安排的人手,怎么亲信的属下,一群酒囊饭袋!”

当然不是全为了任胥撞得,盛曜也知道,指着鼻子骂太子确实不雅,有失体统,但确实是任胥在这事上思虑得不够周全,没考虑到来截人的萧战,而且谁让他是自己的妹夫,这都说不得,以后盛迟暮只会更护着他!

任胥正要道歉,确实自己疏忽不察,让暮暮受了委屈,盛迟暮却拦住了他起身的动作,转而道:“大哥话说得偏私,是萧战劫走公主在先,谁会料到他折转瀚城?更何况大哥没有见到那晚的情况,萧战是派遣了死士前来的,活人如何能抵挡这群本就武力过人的死士?萧战的武艺,大哥以前也说佩服,他亲自来了,在大梁有几人谁能阻了他?”

盛曜震惊,“你!大哥在为你讨公道!”

盛迟暮反驳,“他信我就够了,我没有觉得不平。”

盛曜火熄了一半,这才嫁出去几个月,胳膊肘外拐得也太狠了,他不同盛迟暮多分辨,只叫了一声,“太子殿下,过来说话。”

他是替定远侯唤的人,任胥点头,从盛迟暮身后走过来,伸手抱了抱她,“很快就来陪你,等我一会儿。”

任胥眼底的困意都还未散去,盛迟暮担心他身体不适,一路疾驰一定需要休息,可却又阻拦不住他们男人之间商议大事,如果是旁的还能听一听,但事关萧战的,父侯一定不会再让她参与。

任胥跟着盛曜走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盛迟暮在房间里摆花的时候,他才回来。

彼时夕阳已落,余晖融化在窗棂上,宛如朵朵赤色的金蝶,摆弄的兰草也染上了辉光。满院浮光幽然,碧色的青竹在窗外招摇,似暮色里海上的绿浪。

任胥过来的时候,正好对着她窈窕的背影,心心念念的女人就在眼前,不是梦里泪雨滂沱的枯萎梨花,也不是梦醒时孤枕难眠伸手抓不住的幻觉,而是真实的,肌肤都是温香的,透着一股淡淡的兰草的芬芳。

任胥从身后抱过来,防着她磕到肚子,手轻轻覆住她的小腹,盛迟暮也感觉到了他的亲近,心里清甜得像咬了一口江南的菱角,任胥问她:“岳父说你的身子虚,生孩子不容易,头一胎更是要谨慎,你现在感觉如何?”

她牵着嘴唇道:“没事,每日衔花弄草也很好,就是说话的人不多,好像你一不在,春天都过得没有什么意思了。”

她已经不大能想得起来,在遇见任胥之前,她在侯府里是怎么度过的了,好像周而复始,每天都过得一样,母亲让她学习女红书画,只是为了让她日后嫁得如意郎君,但盛迟暮知道,就算不会这些,任胥他也会照她全收的。

这一点,让人想起来都觉得幸福,不用去刻意迎合谁,在他身边也不需要算计,活得简单就好,这么幸福的事情,她用了这么大的代价才终于换到。

得失之间,总是公平的。

任胥笑道:“你现在说一句话我就想傻乐,怎么办?暮暮,别太宠我了,把我宠坏了怎么办?”

盛迟暮扬唇:“你怎么样都好。”

真是……任胥快受不了了,一别之后,她怎么又变了一些?好像比起前热情万倍了,不过,她对盛曜还是不温不冷的,同以前没两样,小女儿态,斤斤计较又护短的暮暮,是为了他啊!

不过刚和定远侯商议完大事,确实有点累了困了,任胥指了指身后的床榻:“可以睡么?”

这是盛迟暮出阁前的房间,床榻也显得秀气精致,盛迟暮看了眼那淡粉色的香帘,微微抬头,“累了就睡吧,我守着你。”

于是任胥也不管这张床的布置有多精秀女孩子气,倒头就又躺下来了,盛迟暮走过来,放下粉色的帘,任胥的一张脸都隐在阴翳里,她看了许久,都嫌看不够,想到他方才去了一个时辰,似乎有点久,便问他:“你同父侯说了什么?”

任胥不答话,抱住她的腰肢,两个人一起躺下来,盛迟暮就趴在他的胸口,任胥闭着眼睛嘟嘟囔囔:“一起睡。”

要是以前她早就害羞了,但她却温婉地应道:“嗯,你过去一点。”

于是任胥就往里滚了滚,盛迟暮挨着他躺过来,除了鞋袜,香帘里全是熏的淡淡的安神香,听说有安胎的效用,此时呼吸都很浅,任胥还是困,不一会儿都睡着了。

盛迟暮侧过头看他,一直默默看着,也不说什么话,就觉得心里很满足。

要是时光停滞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盛迟暮也跟着睡着了。

檀香袅袅,屋内有令人宁静的安神的清香。

当她再度醒过来的时候,无意识便碰到了一旁,可是却已空无一人。

盛迟暮微微一惊,立即睁开了眼睛,身旁哪里还有任胥,就像一个梦境,醒了就碎了一样。她慌乱地拾起鞋履,头发只绑了一个结,穿戴好便匆匆推门而出,初曦浅淡,天才露出鱼肚白,只听见栗园里蓊蓊郁郁的林木之中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她没有丝毫迟疑地闯入,里头没有下人清扫,只有三个男人在对峙。

一个是任胥,还有两个是她的兄长。

在看到任胥的瞬间,盛迟暮的心瞬间便落下来了,任胥也听到她的脚步声,看她气喘吁吁的模样,走过去替她拢了拢衣衫,“怎么这副模样就出来了?”

他的语调很温柔,看得盛曜和盛昀一齐摸了摸掉鸡皮疙瘩的手。

盛迟暮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怕你走了。”

“傻瓜,”任胥好笑地瞅着她,她脸色微白,红唇紧闭,真的在为这事紧张,他忍不住又心疼,“我怎么会走,放心,我还要给你出气呢,咱们一起回长安。”

“嗯。”

得到他的话盛迟暮便安心多了,看到身后两位愣住的兄长,忍不住问:“你们这是做甚么,哥哥们又为难你了?”

这话说得,盛曜险些吐血,“迟暮,你现在心眼儿里只有这小子是不是?”

盛迟暮没回答,走到盛昀跟前,“二哥怎么回来了?”

不是让盛昀去湟水驻兵以防不测么,萧战如今起了势,平南王野心勃勃,岂能放过这个机会。

盛昀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偷偷回来,看一眼翩若就走。”

盛迟暮顿了一下,“翩若有孕在身,二哥心中难免牵绊。”

这话说得,感情这兄妹俩又开始打自己的主意了,盛曜被坑得只能回道:“好,那我去,我去就是了。”

盛昀大喜,果然当即同意了,“那感情好,有大哥驻兵,萧战定然不敢造次。”

盛曜真是被梗得说不出话来。

盛迟暮偏过头问盛昀,“你们方才,拉着银修做什么?”

“……”

兄弟俩这回突然默契地都闭了口不答话了。

盛迟暮沉了嗓音,“你们欺负银修。”

两兄弟这回一起睁大了眼,这么大一顶罪帽扣下来,完全不带给反驳机会的。

最终还是盛昀遮遮掩掩道:“哥哥们是让他怕你,以后敬你,不会欺负你,不都是为了你好,不给他紧紧,日后他仗着身份欺负你如何是好?”

身后有长靴踩在断落枝桠上的声音,盛迟暮头也没回,便知道任胥过来了,娥眉微弯,“大哥惹了嫂子不悦时,自己罚着在锁云居楼底下跪着,大嫂拿洗脚水从二楼泼下来,大哥不是也忍了么?大哥敬重也怕大嫂,这么多年了觉得好了习惯了,也喜欢了,可银修不会喜欢,我不想他受委屈。大哥是瀚城人,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在长安不是这样的,入乡随俗,我只能待他好。要是大哥今日非要欺负银修,咱们就翻脸。”

最后一句话真是说得很重了。

盛迟暮从来不说这种话,盛曜一下惊呆了,就连盛昀也是一样哑口无言。

任胥从身后走过来,搭住她的肩膀,“没事,就是两位兄长要与我切磋一下武艺,点到为止,你来的时候,已经打完了。”

怪不得初春天气,他还弄了一身汗,盛迟暮蹙眉,“没有受伤么?”

“没有。”任胥笑起来,拉住她的手,“只是切磋而已,两位兄长手下留情了的,不会真的来。”

这话说得盛曜和盛昀一起惭愧了,两人都是拳脚超群而且军营里出身的将军,对付一个长在金银窝的太子当然不能以二敌一,但单打独斗两个常胜将军在任胥手上却讨不到丝毫便宜,没想到太子殿下并不是传言之中说的草包花枕头。

好半晌,盛昀尴尬地微笑,“既然妹夫说没事,那我先去看翩若了,走了。”

溜之大吉之后,盛曜也脸红地去找燕晚云了。

盛迟暮还有些困惑,“银修……”

任胥每回听到她柔软的声音唤“银修”,都忍不住想做点坏事,痞坏地咬住了嘴角,“暮暮,两个兄长真有意思。”

确实有意思,打不过了中途就下场换人。

任胥的拳脚功夫是上辈子练的,没有练到一身肌肉,但是花招不少,为了全面压倒萧战那个莽夫,他还是下了一点功夫每日学习,长安不乏名师,任胥的师父都是拳打三州的英雄好汉,程令斐有近身独斗的经验,也认识不少江湖师傅,他也日日勤学苦练,虽然比不上盛曜盛昀的盛家拳刚猛,但对见招拆招却游刃有余,两人见奈何不倒他,自然考虑到一个问题,自己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再打下去,就算打个平手也太没面子,何况他们有两人,车轮战已经很无耻了,于是只能率先罢手。

盛迟暮听罢,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不用怕他们,我两个哥哥也是表面上对你凶一点,心里敬你是太子,只是担心你对我不好罢了。”

任胥耳梢一动。

她扬起目光,日色斑驳绚丽,落入瞳孔之中宛如盛开的金色花盏,她说:“我教你一个法子,让他们日后能见你便绕道走。”

“嗯?”这倒有趣,任胥心想那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孔武用力,都是西北大糙汉,虽然长得偏秀气了些,但褪了衣裳胳臂大腿俱是肌肉,他们会怕什么?

盛迟暮道:“我家蒙得祖荫方有此日,盛家是前朝战乱起家,我的每一个祖辈手上都沾满了鲜血。算命的先生说,到了我这一辈福运早该绝了,不如给几个孩子取些不吉利的贱名压着这份果报,母亲怜惜,给两个女儿尚且取了个雅致点的名字,至于大哥二哥——”

任胥掐断这话,“你大哥二哥的名字也挺好。”

他是看不出“贱”在哪儿。

盛迟暮抿唇,“那是大名,要拿出去用受朝廷封赏的,自然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但是自幼跟着的乳名便不大好了,大哥乳名唤作——”她停了一会儿才启齿,“铁蛋。”

这两个字从清冷的盛迟暮嘴里出来,便显得滑稽极了,任胥一个没忍住噗嗤大笑。

“大哥叫铁蛋,二哥还叫什么?”

盛迟暮又停了一会儿,“狗蛋。”

“哈哈哈哈——”任胥不由捧腹,“可爱哈哈哈哈——”

看他笑得仪态全无,盛迟暮也忍不住微微翘了翘嘴角,她习惯了大哥二哥这乳名,没觉得有什么,就是觉得他夫君笑得太傻,比这件事本身要可爱多了。

笑了很久,任胥才终于停下来,盛迟暮看着他,小声道:“他们不来惹你的时候别说就好了,要是把他们惹急了,又是不可开交的。”

“嗯,好。”任胥觉得昨日见老丈人时他板着一张面孔很是严肃,觉得自己同定远侯府有些格格不入,盛曜和盛昀兄弟俩又瞧他不痛快,硬是要拉着他与他决斗,任胥虽觉无伤大雅,要切磋也不是什么坏事,可是看到盛迟暮如此维护他,将盛曜、盛昀最想藏起来的秘密都抖出来了,还是觉得开怀,暮暮是拿自己不当外人了才会如此信任。

盛迟暮被他牵着手,穿过院子里潺潺流水上的浮桥,两岸莺啼燕舞,花院上年末已经百花凋残,院里不剩什么颜色了,因着几场春雨,现在显得百废俱兴。

任胥微微仰头,天空里云霞斑斓,宛如锦绣堆砌,光明澄透,瀚城的天比长安还要寥廓静谧,显得异常安逸,两人又来到昨日坐着的秋千,盛迟暮才问他:“你这些时日在长安做着什么?”

秋千轻轻晃动起来,绿藤的触须几乎要攀爬到盛迟暮的脸颊上。

任胥伸手替她摘了茎叶,取了一朵淡黄色小花替她别在鬓角,唇勾了起来,“没什么,就是习武,然后喝酒,处理几桩不大的案子,多半的时间,都在想一些事。比如盛迟暮在家里过得怎么样呢,她想我了么,后来接到消息,就马不停蹄来找你了,也没敢在长安多耽搁,就怕萧战欺负你。”

不过见了定远侯之后,他觉得自己的担忧有点多余。

其实不光他,定远侯也早嗅到了萧家有密谋反叛的心,早早在瀚城部下了天罗地网,虽然还未抓获萧战,但肯定他现在仍然在城中,只要抓住萧战,一切迎刃而解,流言被驱散,他手刃仇敌,皆大欢喜,前世的悲剧应当就没有了。

当然任胥也觉得,尽管是毯式搜查,但若是这么容易便能抓到萧战,也枉顾了他的聪明机警,那任胥上一世栽在他手里,显得有些冤枉。

盛迟暮“嗯”了一声。

很久很久都没有人再说话。

她听着院子里潺湲的流水声,鸣鸟的啁啾,偎着身旁的丈夫,已经觉得很安心了,其余的什么都不必怕,她说:“银修,我这几天,做了很不好的噩梦。”

“梦到什么了?”任胥想笑,她还信梦,那都是反的。

盛迟暮将五指滑入他的掌心之中,轻轻摩挲,闭上眼睛全是一种安宁静谧在心尖缭绕,梦中如何,即便想起来也那么可怕了,“梦到你……不好了。”

任胥“嗯”一声,大凡噩梦都差不多,于是又问:“那你呢?”

“殉情了。”

任胥“哦”一声,没多大反应,最后只道:“梦都是反的,就算我以后真不好了,你也能好好活着,这样挺好的。”

盛迟暮不说话,将他抱得很紧很紧。最怕失去的人,现在就在她的两臂之间,只要她不说放弃,谁也没办法将他夺走。和风温煦,将两个轻柔地裹住,青丝不经意就缠在了一起,呼吸也交织起来。

任胥抱住她的腰肢,果然丰腴了不少,他有些高兴,“暮暮吃胖了。”

“……”好煞风景,好傻的夫君。

……

翩若比盛迟暮早怀孕几个月,现在肚子都大了,人便更懒了,就算做红笺也只能在屋子里做。

盛昀在门外敲门。

翩若还不知道他回来了,今早盛昀来看过她,只是她嗜睡没有醒过来,也没有下人通报,她还以为是送膳的人,便道:“没有胃口,你不用来了。”

门框外的男人眉毛就拧成了结,不想用饭?这还了得。

于是不待里头女人同意,一脚踢开了门,风一阵冲到了她眼前,翩若侧坐在美人靠上,一手抚着肚子,脸颊不施粉黛,但依旧美得妩媚动人,深邃的眼睛透着淡淡的棕色,仿佛会发光似的,在看到盛昀那一瞬间,她手上摁住胭脂的指头一停,刷地泪水就落下来了。

盛昀心疼,看着她手心五个指头全染着胭脂,替她抽掉底下的红笺,用手绢擦拭她的手,“胭脂抹多了会伤了皮肤,你有孕在身,以后少弄这个,等孩子生下来我陪你一起做。”

孩子生下来,她又能怎么办?翩若心里的结过不去,何况他永远没办法娶她,就这么没名没分地跟着,一辈子又能怎样?

翩若低着头,努力想抽出一朵微笑,可临到头了,却只能无声地堕泪,“不做这些,奴婢更没有事做了。”

盛昀听到那两个字便皱眉了。

离开之前,她还自称“翩若”,不过这么短的时日,他到了湟水没几天就回来了,她改口倒是挺快。

他剑眉凛然,语气之中尽是回护之意,“你是我盛昀的女人,不是谁的奴婢,谁也没有资格当你当奴婢。”

翩若“嗯”了一声,也不计较,他说什么,她就答应什么。

每次她一这样,盛昀便想到了要她那晚。他一直喜欢她,喜欢到想枉顾礼法教条背了父母之命,可是她虽然百依百顺,在那种事上却放不开,说什么也不答应,盛昀哭着求,说了不少甜言蜜语才让她答应了,他知道翩若心里有自己,可也觉得自己实在是下作。

既然没法给她妻位,却还让她有了自己的孩子。

可没办法,翩若是奴籍,还是羯人,就算不能成为他的妻子,也无法成为任何人的妻子。就算放她回羯族,她也是被汉人侮辱过的女人,两族仇深似海,也很难再有人接纳她。盛昀自知自私,可他唯一做不到的,就是放走翩若。

离开她,就像用锋利的刀子剜着自己心窝。

翩若见他动也不动,目光沉痛地望着自己,也觉得难受,她抓着盛昀给她的丝绢,蹙眉道:“翩若戴罪之身,不敢多祈求什么,只愿将来孩子出世,侯府允他活路,翩若不敢拖累二公子,自刎谢罪就好。”

“为什么,你有什么错!”盛昀暴怒、震惊、痛苦地望着她,“翩若!”

翩若的泪水仿似珠串断了,落下一条线,也被逼急了似的放大了声音:“爱上你,难道还不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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