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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旧文学 > 盛迟暮任胥 > 第55章
 
天子震怒, 平叛的勇士当即远征。

盛迟暮身边,大哥二哥都换上了戎装,燕晚云眼见丈夫这回要独立亲上战场, 没有公公坐镇军帐, 她心里终归担忧,为他系领之时, 柳眉颦蹙,愁眉不展地说道:“我还不知道你个莽夫, 我也不怕你正面应敌, 但是, 切记穷寇莫追,听到没有?”

这话媳妇唠叨说了十几遍了,盛曜不厌其烦点头答应, 但想到燕晚云独自在家,还真舍不得,铠甲也不想穿了,摁住她的手, 压着她到镜台前又狠狠来了一回,弄得燕晚云妆发凌乱,男人喘着粗气道:“等我回来, 这回不能再等了,肚子给我争气点。”

这大概是盛曜头回用男人的强硬口吻同她说话,燕晚云早被欺负得浑身软绵绵的,眼如春水荡漾, 楚楚可怜地轻喘,“我想了,以前是怕生孩子,现在想了,我等你回来。”

她太爱盛曜,怕生了孩子,他分了心,怕他以后不如先前宠她,可是身边的翩若和迟暮都有了孩子,她心里也隐隐羡慕,只是怕下不来台,从来不敢说罢了,盛曜似乎也不心急,她还是头回知道,原来盛曜早便急了。

她找找台阶也就下了,眼波幽幽地,轻挽住丈夫的手臂,“你回来,断胳膊少腿我都不管了,把那东西留着就行。”

“你这个女人,欠揍……”

盛曜哭笑不得,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唬她,又将燕晚云死里惩罚了一遍,平素是怜香惜玉,怕她身子受不住,她从来没领教过自己的“暴躁”,这回可是疾风骤雨,吹刮得女人好几回承受不得,雨露都倾泻如瀑……

盛昀也在与怀孕的翩若作别,翩若除了做红笺,连为他擦拭宝剑的本事都没有,她看到那明晃晃的兵器就怕,何况羯族人入关,她忧心忡忡,不舍、担忧、牵挂、惊恐,她犹犹豫豫地,最终还是假装睡着,盛昀就靠在她的床榻边,隔着被子轻拍她的背。

“我会杀了平南王,与大哥分道走,尽量不杀羯人……”

他也自知这个解释有些苍白无力,苦笑着又道:“翩若,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但是羯族人狼子野心,他们想侵占大梁国土,这一点你心里也清楚吧,只是,我是军人,捍卫家国,是军人职责所在,上阵杀敌,我责无旁贷。你知道的,翩若。”

绣着穿花衔云双鹤的秋香色垂流苏软衾被微微滑落,他一怔,只见翩若已经扭头过来,妩媚上扬的美丽眼睛噙着热泪,滚滚地滴落到枕头里,盛昀赶紧握住她的手腕,一遍遍地承诺,翩若凄婉地苦笑,“我知道,我会为你祝祷。”

“翩若?”

“我知道你我阵营不同,羯族汗王一直垂涎中原的土地,是因为漠北的地不好,种不出粮食,很多人都饿死了,可是大梁也有很多无辜百姓,如果让出土地,很多百姓也要死,我知道,我们只是……二公子,你能答应我不跟我的族人为难,已经很迁就我了,翩若不敢求别的什么,只是……”

盛昀耐心等着,眼色温柔如水。

翩若啜泣起来,哽咽着紧紧拉住他的手腕,“好好的,回来。”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盛昀便嘴唇上扬,笑着吻她的手背,“有翩若担忧,我自然好好回来。”

翩若心意昭昭,即便与她的族人大战在即,也记挂自己安危,盛昀忽觉此生无憾,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低低地说道:“睡吧,今日不用送我。”

到了玄风军之中,休养了数日,程令斐终于不疼了,于是日日记挂边疆战事,任长乐一瞅他拖着一副病体还那么忧国忧民,便皱眉道:“伤养好才要紧。”

“可是前线战事吃紧啊……”

“我不管什么前线吃紧,我心里只有你要紧。”

“……”程令斐羞涩地抬起眼睑,眼眸里有诧异和涌动的清甜。

任长乐自知情切,不留神教人笑话,抿了抿嘴,“你休养着,等伤好了再想着请缨的事,不然现在去了也帮不上忙。”

程令斐正要点头,就听见公主幽幽道:“咱们的婚事延后吧……”

“……”

原来公主早就想嫁给他了?

程令斐犹如被榔头砸得头晕目眩,错愕地愣在那儿,任长乐挨着他坐过来,手挽住他的手臂,程令斐一激灵,舔着嘴唇道:“公主,我不去了。”

“你刚才还说……”

“我去了也帮不上忙。”

“哦。”任长乐脸色没有波澜,心里像砸了一颗石子荡起涟漪来,她想,就算他想去,也得问问程阁老的意见,老人家年纪一大把,就指着他孝顺家里,哪能那么容易同意,何况他有伤在身。

……

西峻山是要隘,重峦叠嶂,但山势陡峭,易攻难守,大梁的守备军向来退在身后十里外的渭水河畔的镛州城。

任胥率轻骑赶往军中,大梁的十万大军已派遣前往西陲,西峻山抽调了一万兵力,已经防卫空虚,他愈发觉得萧战那厮不是省油的灯,早看出他父皇高瞻远瞩,不屑在家门口争功,会将驻兵远调。看来暮暮所料不错,萧战应早就来了西峻山。

“殿下请进。”城主孟彦引风尘仆仆的任胥入军中商议,两人一前一后,任胥将马鞭随手扔给阿三,健步如风。

守城的一方城主是当年带着五万军马投效大梁的闽南人,被先帝封在镛州城镇守一方,多年不生战乱,镛州风调雨顺,即便大旱,也从未波及,城中百姓不知饥馑,任胥忽然收脚,“孟大人,我一直听说你们镛州城百姓安居乐业,如今既起战火,你这边……”

孟彦折腰道:“殿下吩咐,孟某无所不惜。城中百姓可以迁走,但是误了殿下军机,万万不能,孟彦担待不起。”

“不用那么认真,本宫就是开个玩笑。”

任胥向来喜欢开玩笑,不论真假,总能让他糊弄,孟彦一时摸不透任胥心意,任胥脸上挂着自如的朗笑,一回头,给了阿三一脚,“去准备一下,今晚行动。”

“诺。”

“殿下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孟彦当真傻了。

任胥扭头,神秘地微笑,“山中抓王八,有趣不有趣?”

“……呃,有趣,有趣。”

嘴上话是如此说,但孟彦实在不知有趣在哪儿。

盛迟暮在定远侯府待得不安逸,任胥前脚才走,连着几日,又开始日夜梦魇缠身,梦里他被她的匕首一道刺穿,血流成河,那匕首上沾了毒,他的雪都是暗红凄艳的眼色,滚烫地,将一地碎琼融化成水,天色昏暗,白雪如鹅毛扑到阶下,他死的时候,质问她为什么,骂她是毒妇,骂她欺骗……

而萧战就高高站在垒台之上,冷漠讥诮地嘲笑她,自不量力。

盛迟暮从噩梦里惊醒,嘱咐齐嬷嬷帮她收拾东西,慌张地套上桃红棉缎软靴,齐嬷嬷问她怎么了,盛迟暮静不下心,“我要跟去西峻山。”

“县主,你这……”齐嬷嬷惊诧地望着盛迟暮,要是往日,她要任性,齐嬷嬷一把年纪,又没什么亲人,也不是任性不得,但眼下盛迟暮身怀六甲,有孕在身,怎么竟然一时头脑发热就要跟着胡闹起来?

盛迟暮见她盯着自己的肚子,目光低垂,三个月大的孩子,在肚子里逐渐成形,也渐渐将她的小腹撑起了一些轮廓,她知道有个生命与她同为一体,可是……

“我梦到殿下出事了,嬷嬷。”

一滴泪从盛迟暮的眼角落下来,惊呆了齐嬷嬷。

她几乎快要以为,盛迟暮是不会流泪的人,美人楚楚,能打动的也不止有男人心,齐嬷嬷早拿盛迟暮心肝肉似的疼,她也不好反对,“县主,梦都是反的啊,而且你现在……夫人也不会答应的。”

“母亲那儿我不愿告知了,”盛迟暮系好藕色绡纱丝绦,“大夫说这胎已经稳住了,不会有大碍,我们走慢点,随行都有人保护,只要避过萧战耳目,不会出事的。”

“这……”

“齐嬷嬷,你让我任性一回。”

齐嬷嬷狠了狠心,她也是想到盛迟暮这几日睡得不安稳,要是见不着太子,想必她的心都不能安定,对孩子同样不好,“好,县主既然决心,老奴便陪你一道。”

齐嬷嬷对盛家军安心,可比对任胥那帮所谓亲信放心太多了,自然不会出上回那档子事,自然,也确实没有事,盛迟暮的马车一路平稳地到了西峻山,齐嬷嬷事先都有准备,给她在车中备了不少床褥垫着,以免磕磕绊绊,配了一名随行看护的大夫,另外让马车每隔一个时辰便停下来休息一阵,叮嘱盛迟暮,一旦身子有不适,一定要说。

盛迟暮宛如躺在一堆棉花里,对于马车行进之中的摇晃也不陌生,这一路上从未觉得不适,大夫也没查出什么,用了十来日总算跟着到了西峻山,当晚招待她的是孟彦,任胥却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问及任胥行踪,孟彦只得如实相告:“太子妃殿下,殿下已经三日不曾回来了。”

“他去哪儿了?”任胥答应过自己要惜命,要计划周详才能行动,怎么会三日不归?

孟彦无奈,“殿下方来时,便说一定要追到逆贼萧战,带着人日日到西峻山隘口堵人,但始终没见着萧战的人影,后来殿下心急如焚,决心不能拖延,让在下带着人在西峻山青海峰放了一团山火,当日殿下便见着一对人马乌泱泱地吓得山来,在下那帮将士也没想到萧战一早在这山口伺机而动,正想回城调兵,可惜殿下追敌心切,带着骑兵便冲杀了下去,便没有了人影。算到现在,殿下已经足足有三日未归,也没有带人传信回来了,我们的人在西峻山大肆搜查,但从无线索,有人提醒,既然萧战有心窥伺西峻山,打开山道便是他的目的,说不定镛州城混入了奸细,在下两头忙,也不敢将此事上奏,太子妃娘娘容谅,在下现在实在不知该如何交代……”

那城主如何为难,盛迟暮早不愿在意了,她脑海之中,嗡嗡地,全是任胥那日答应她的话!

她若不来,怎知任胥竟然、竟然这次开这么大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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