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忆旧文学 > 盛迟暮任胥 > 第57章
 
阿三阿四傻眼, 没等到回头,一袭如雪的披风便随着河风飘入眼帘,阿三浑身一震, 差点没腿软, “太、太太子妃?”

盛迟暮抢上前,脚踩在碣石上, 滑不留脚的光滑石头,盛迟暮险些摔倒。

她死死地抿着粉唇, 渭水春汛大涨, 波涛如吼, 任胥听不见阿三的声音,也无暇分心顾及到她来了,他和萧战的刀光剑影在河岸上穿梭交织, 迅捷如电。

任胥,这就是你答应过我的事。

盛迟暮不敢张声喊,生死决斗,任何一方分了心都有可能露出致命空门, 被对方一击毙命。

生死间不容发,盛迟暮不敢喊,可是她心痛如绞, 任胥是不是想证明什么,证明他不逊于萧战,证明上辈子她选择萧战是个错误?她怕是这样,如果早知如此, 她就该坦然地将事情说穿,她怎么也不能瞒着任胥。

萧战的刀是精铁打造的重刀,刀刃弯如娥眉月,雪亮鉴人,他自负强傲,不屑与任胥争胜,但三十招之后,他发察觉任胥隐藏的实力,任胥话说满了,是一场公平的较量,可实际并不公平,萧战一身狼狈,便走便战,怎么比得过一路骑马悠然自得养精蓄锐的任胥?

是他自己大意,才会应许任胥这个生死的赌约。

萧战一个鹞子翻身,从任胥剑下穿过,肩膀被划破了一刀血口,身后铁骑护卫要一拥而上,但顾忌任胥的属下和赶来相助的镛州城城主,因而按捺不敢前进。

但也是如此,萧战惊忙之际,竟发现了一袭雪白华袍立在渭水河畔,衣襟猎猎,宛如凌波仙子的盛迟暮,她隔得太远,恍若不察,还以为那是一缕淡淡的烟华,随着风氤氲而去。

“阿……暮……”

萧战的嘴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痛楚难当。

盛迟暮怎么会来?

这同样是让任胥吃惊之处,他抽剑闪身避过萧战的一记杀招,扭头,惊觉盛迟暮站在十丈之远外,被孟彦和索允的人护着,素衣如霜,看不清模样,也不知道她该怎样失望。

高树多悲风,渭水扬起洪波,水势汹涌。

任胥仿佛看到盛迟暮张开了嘴要呼唤什么,那么情切而惊惶,可惜风浪声太大听不真切,他想要辨认和回应,但胸口一痛,原来是闪避不及,被萧战的弯刀划破了衣裳。

“银修!”

盛迟暮惊呆了,她眼睁睁看着萧战那刀伤了任胥,心急如焚,阿三阿四合力拦着,“太子妃,别过去,莫要我等难做啊。”

盛迟暮心酸地要推他们,风一阵刮来,盛迟暮腿软地倒在了地上,阿三惊恐地要搀她起来,盛迟暮坚决摇头,咬着唇肉道:“要是殿下受了伤,今日在场诸位,拿什么偿还!”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不但任胥的影卫,甚至孟彦和索允之流,竟也想着不该送盛迟暮过来,确实,眼睁睁看着殿下负伤,甚至身遭不测,那罪名要比不知道重得太多,同样吃惊的还有萧战那帮人。今日被围困,已是瓮中俘虏,如果任胥平安无事,他们或可免死罪,可任胥若出了意外,他们绝难活命。

一时之间,也有人隐隐起了临阵倒戈的心思。

任胥的伤口疼,但危急之际也顾不上那点皮外伤了,关键是盛迟暮在场,他乱了心,明明答应过暮暮绝不轻易出手,是他食言了,每当他看到萧战眼中不可一世的桀骜和自负,他总想挫伤萧战的锐气,总想着,用手中之剑,为自己讨一个公道。不仅他的,还有盛迟暮的,任长乐的,程令斐的。

任胥的剑术以巧劲灵动见长,萧战则是大开大阖的刚猛之态,萧战可以久战不殆,是因为他力气充沛,这是战场里训练出来的经验和优势,任胥知道,一味纠缠下去,对他的境况,绝对百害而无一利。

他在萧战的弯刀趁势转弯之前,手持长剑,脚蹬磐石地斜跳起来,萧战的弯刀一刀划破了任胥胸前的衣衫。

那烟青色的绣衫犹如被泼了一层水似的,飞快地浸染开来,任胥攥着刀锋,毫不迟疑地一剑捅入萧战的膻中穴附近,这一剑本该刺他心脏,但任胥受了伤,也刺偏了。

“殿下!”

“银修!”

几种声音自身后连绵地交织起来,听得出惊恐的颤音。

任胥握着剑柄,冷冷地瞪向萧战。

那一剑将萧战结结实实地刺了个对穿,他惊愕地望着任胥,仿佛还没想明白任胥这一剑是怎么刺进去的。

他以为太子惜命,可真交手时,战场上那些以命换命的肉搏术任胥全然都会,他不顾惜自己手中这刀可取他性命,拿一个不确定赌一个确定。

萧战想放声狂笑,可胸腹穿孔,肺叶也已重伤,伤口喷薄的鲜血洪潮似的涌出来,任胥没留情,扯了滴血重伤的手,一脚将萧战连着那口宝剑踹进了滔滔渭水之中。

滚滚波涛之中,萧战宛如一粒芥子消失无痕,连水花都经不起几朵。

跟着任胥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疲倦地眯眯眼,慵懒地勾唇微笑,日色迷离,花色倾城,山巅青黛的影子在眼中斑斓,然后,是她焦急的噙着热泪的眸,宛如热泉,“银修,别睡啊……”

他想说,“暮暮,我就是太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可他已经说不出来了,安安逸逸地把脑袋靠在盛迟暮的怀里,带着得逞的笑,不管不顾地睡着了。

任胥觉得盛迟暮那个臂弯靠着甚是温暖,浑身舒畅地睡了一觉,翌日醒来时,伤口还有点疼,但照军医所说,只是皮外伤,伤口虽然深,但并未见骨,及时止住了血,便没有大碍。

房内只有袅袅紫烟,从兽面衔吐的青铜雕双鹤的博山炉里缥缈而生,为清风折腰,窗外幽幽林碧,小院里满是灼灼桃花,任胥见不到盛迟暮,心一下慌了,遍寻无果之后,正巧捉住前来替他换药的阿三,箭步冲上去,拉扯得伤口痛得要人命,任胥仿佛没有觉察,“太子妃人呢?”

阿三犹豫地端着一盆热水,最后支吾道:“回长安了。”

“回长安了?”任胥一愣。

继而任胥想到,盛迟暮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本来这样也好,在长安至少不必担惊受怕,只是她怀着身孕,大肚子奔波,终归是……任胥蹙眉,“齐嬷嬷呢?”

阿三奇怪殿下竟会问这种傻问题,忙道:“自然一路要照顾太子妃,也跟着走了。”

任胥后悔不迭,倒不是后悔与萧战那场殊死搏斗,而是当初就不该那么轻易地昏睡过去,不然他铁定日夜拉着盛迟暮的小手,哪会给机会让她话不说一句就走了,阿三低头,颔首道:“太子妃走前,有一句话要小的带给殿下。”

任胥飞快地将耷拉的脑袋揪起来。

看他满眼灿烂,阿三真不忍心说,还是硬着头皮道:“太子妃娘娘说,太子殿下既然争勇好斗,武艺卓群,自然能在此处大逞威风,她一介女流,妇道人家,就不、不给您留作累赘了。”

“……”

任胥扭头就回房。

“殿下,您这是要……”

“回长安!”

哪知任胥刚收拾起包袱,放下盥手木盆的阿三迟疑着问:“殿下,眼下羯人已经打入关内了,盛家军殊死抵抗,咱们大梁的军队也在遣兵路上,殿下收拾了萧战,虽然一偿平生所愿,可萧战的死讯传回去,平南王说不准会冒死反扑,殿下胸有大志,小的是知道的,咱们现在,真要回长安?”

任胥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抿唇道:“领兵作战,自有定远侯和大将军运筹帷幄,我留一封信,你们派人送给盛曜,他看了自然会明白怎么做的。”

“诺。”

盛迟暮都说他争勇好斗了,他哪里还敢逗留镛州城,但行李马匹收拾好,任胥想到了城主孟彦,上马时孟彦慌张赶来送行,但任胥的马儿仿佛都会察言观色,对这个城主丝毫没有好脾气,在原地进退来回了好几步,任胥勒住缰绳,假笑着同孟彦挥别。

待上了路,阿三跟上来,道:“殿下方才有些奇怪。”

官道上,马蹄惊飞,任胥握着缰绳,笑容微凉,“孟彦这人,当面一套背地一套,怕是想趁着战乱发点战乱财,这个城主,本宫迟早把他换了。”

盛迟暮的马车走得慢,没过一日功夫,任胥轻骑便追上了,马儿看到载着女主人的马车,撒欢儿似的扬蹄飞奔起来,要在主人面前争功,任胥不用夹着马腹用力,已如离弦之箭冲奔过去,盛迟暮合眼休憩,转眼马车就停了。

马儿仰天长嘶的声音让齐嬷嬷心惊肉跳,生怕旧事重演。

她哆嗦着道:“奴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齐嬷嬷嘴巴都不利索了,马车停了一会儿,盛迟暮微微睁眼,他的男人已经跨进了车。

任胥的俊脸红扑扑的,昼夜奔驰来得太急,整张脸上都是豆大的汗珠,车内一股汗味儿弥漫开来,齐嬷嬷嫌弃这地界儿实在小,要下车出几口气,盛迟暮也不看任胥,要抓着齐嬷嬷的手拦住她下车,但自己的手却落入了任胥的魔爪里,再要出声时,齐嬷嬷已经消失在了翠色香帘后头。

“暮暮。”

男人大口地喘气,好不容易见到娇妻,没想到她会负气回长安,他确实一下慌神了,还好追上了,任胥伏在盛迟暮的颈窝里喘着,盛迟暮没有动作,好半晌,任胥缓过来了,听到盛迟暮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车里闷,我要下车,殿下自便。”

“暮暮……”

任胥愣住了。

盛迟暮皎白如梨花的脸蛋清清冷冷的,同初见时没两样,任胥慌了,心跳得飞快,盛迟暮要下车,他抬起长腿就压住她,“我,我说两句,就两句,你听完了再生气好不好……”

男人央求的语气让盛迟暮颦眉,她口吻不善,“殿下还想说什么?你在渭水同一个常胜将军决战的时候,想过我们娘儿俩么,你就没考虑过,你要是有了三长两短,我这辈子守寡不说,孩子该认谁做爹!”

“我……”

任胥被吼得镇住了,怔怔地、傻愣愣地看着娇妻,她现在,一点都不“娇”,比燕晚云还燕晚云啊。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