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上午，大齐给毕洪涛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一下昨晚见到陈老二的事，但并没有提字据。毕洪涛很高兴，就让大齐中午一起过去喝一顿，后面的事情怎么安排就边说边聊，另外他还特别提醒了一句，让大齐一定把我叫过去。
中午，我和大齐去了约好的碰面地点，江天大酒楼。
我对这地方的印象还是非常深刻的。在我跟着我爸妈离开嘉林的时候，当时最好的饭店是江天宾馆大酒楼，那时候都不是吃不吃得起的问题，而是根本排不上号，饭桌提前一个月就订满了，而且几乎都是省里、市里的领导干部包楼层，普通人根本进不去。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我终于有机会来这种地方吃饭了，心里还有点小激动。
进了大厅，满眼金碧辉煌。大齐说了下包间号，穿着旗袍的高挑服务员在前面给我俩引路、上楼，带我们到了888号包房。
推门进去，最醒目的就是挂在墙上镶着金边的巨幅八骏图，在画的两边摆放着青花瓷的大花瓶，下面是檀木的架子，看起来古色古香，非常有文化气息。
我和大齐提前到了半个小时，就在屋里坐着喝茶，快到12点的时候，毕洪涛终于来了。跟着他一起过来的除了大长脸、小黄毛之外，还有另外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在派出所里被大齐揍过的，昨天早晨在鱼市场路口也见过，当时他就站在瘸胖子身边；而另外一个人就更熟了，正是昨天被我和大齐修理了一顿的陈老二。
看这情况我自然明白了，今天毕洪涛是准备在饭桌上确定一下今后的势力划分问题。
落座后，大长脸告诉服务员开始走菜。而不等饭菜上桌，毕洪涛就开门见山对陈家的两个人说：“我也就不废话了，今天请两位过来，第一，我要说说鱼市场的事，第二，就是陈家江鱼馆的问题。”
一提到鱼馆，陈老二就全身一哆嗦，偷眼朝我和大齐看了一眼，发现我也在看他，他立刻把目光移开，似乎生怕会再挨揍。
昨天陈老二立下的字据就在大齐手里，大齐这时也看了我一眼，意思是问我要不要把字据拿出来。
我用很小的动作用他摇了摇头，示意等一等。
毕洪涛并没有察觉到我和大齐的动作，依旧在看着陈家两个人说道：“本来我是想把鱼馆路口以北的部分都留给你们家自己打理的，但是你们大哥好像对我这种分配方式不太满意，所以发生了昨天那种不太愉快的情况。我是个生意人，是完全不赞成暴力的，所以今天呢，我是非常希望大家能够更文明、更友善地交流，通过谈话的方式把鱼市场的问题彻底解决了。”
陈家的两个人很识时务，一听这话，立刻赔笑着点了点头。
毕洪涛继续说：“既然大家都愿意好好商量，那我就先拿我的一个分配方案出来。首先，鱼市场这一块，我打算全都要了，包括陈老大在鱼馆路口那租下的十七个摊床，还有在路口北面、鱼馆北面的那一片没具体划分的空地。当然，我肯定不会白要这些地方，转让合同我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如果觉得价钱满意，那今天就可以签了。问一下，现在陈老大不在了，你们俩能完全做主吗？用不用把陈老爷子从医院里请出来啊？”
这话明显带着嘲讽的意味，陈家两个人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但眼前的处境让他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由陈老二赔笑着说：“不用，我现在就能做主了。”
“那最好了，来，你们先看看合同吧。”毕洪涛边说边冲大长脸歪头示意。
长脸立刻拿出合同，放在了陈老二的面前。
陈老二僵硬地笑着，象征性地翻看了一下三页合同，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笔，直接就要签字。
毕洪涛假惺惺地提醒：“这么着急就签吗？不用再仔细看看？”
“不用了，毕老板的出价挺合理的，挺合理。”陈老二赔笑着应道，随后刷刷点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拿出了一个印章，在名字、日期上用力盖了一下。
毕洪涛满意地笑了笑，示意大长脸收起合同，正准备说下一项的时候，服务员开始端菜上桌了。
一看菜来了，毕洪涛也不忙继续，真的就像招待客户一样，让黄毛给陈家两人倒酒，自己也举杯敬酒，然后一边吃一边闲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陈家的两个人显然没什么胃口，菜根本没吃几口，喝酒的时候也紧皱着眉，估计这应该是他们吃过的最难下咽的一顿饭。
一瓶白酒喝完了，毕洪涛终于开始了今天的第二项。他从大长脸那接过来一个档案夹，一边翻看着一边说：“陈家江鱼馆除了江边的总店之外，在嘉东有两个分店，嘉西也有一家分店，流水账我昨天看了一下，好像除了江边总店之外，其他三家分店的效益都不怎么样。”
陈老二不敢出声，只是偶尔偷眼朝我和大齐这边看一看。但跟着一起过来的另一个陈家人却好像坐不住了，他牙紧紧咬着，拳头不知什么时候也攥了起来，好像鱼馆对于这人来说是不可触碰的逆鳞。
毕洪涛也察觉了对方的反应，便笑着问：“怎么了，陆老板？你是对我这个说法有异议吗？”
这位陆老板做了个深呼吸，很努力地把火气压了下去，攥着拳头的手也松开了，随后摇头说：“没异议，生意确实不好。”
“那我就接着说了。”毕洪涛咧嘴一笑，继续说：“陈家江鱼馆在嘉林也算是老字号了，我是很不想看到陈老爷子当年辛辛苦苦干出来的牌子就这么砸了，所以呢，我是想把这个牌子接过来，具体的转让合同我们也都拟好了，包括四家店，还有‘陈家江鱼馆’这个店名，总共50万，你们两位觉得，这个价还行吗？”
“五十？！”陆老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眼珠子瞪得溜圆。
长脸、黄毛还有大齐也都跟着站了起来，怒视着陆老板，只要毕洪涛一个眼神，这仨人就会冲过去把这个姓陆的给废了。
但毕洪涛并没有下这种命令，他立刻瞪起眼，训斥说：“你们仨要干什么？不知道对客人应该是什么态度吗？都坐下！”
三个人愤愤地坐了下来，但眼神依旧凶狠。
毕洪涛立刻换上微笑，冲姓陆的那位道歉说：“不好意思啊，我的这几个兄弟都没太多文化，让陆老板见笑了。你要是对五十万这个价不满意，那咱们可以再商量嘛。陈二老板，我说得对吧？这个价，可以商量嘛。”
陈老二被吓得一激灵，又朝大齐看了眼，感觉昨天那次意外的相遇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估计在他心里已经认定了毕洪涛的势力无处不在，他就算再怎么躲藏也会被抓出来。
一旁的陆老板虽然心里不服，但嘴上却没再多说什么，尤其是看见陈老二低头不做声的怂样，他自己也泄了气，叹息之后便坐下来，摆着手说：“随便吧，店是老爷子的，现在他儿子做主。”
毕洪涛点了点头，随后便将目光投在了陈老二的身上，再次问：“那五十万这个价，你觉得如何啊？”
陈老二犹豫了一下，挠着头问：“那个……涛……不是，毕老板，你这合同是要我家的店啊，还是连楼都直接要去啊？”
“别别别，陈老板可别说‘要’这个字，我是买，花钱买，合同都写好了，你可以仔细看看。我已经找人估价了，以目前鱼馆的亏损情况来看，如果继续这么干下去，你们赔得更多，我是为了保住陈老爷子打拼下来的成果，才硬着头皮接手的，买楼和买店，其实都是一回事。如果你愿意，也可以继续回来店里做个主管，这都不是大事。”毕洪涛客气地说着。
陈老二听明白了，毕洪涛要的不只是四家鱼馆，还要这四处房产，而他给出的价钱只有五十万。
我虽然对嘉林的楼市不是很清楚，但五十万买四处两层的门市楼，这和抢也没多大区别了。
陈老二虽然害怕，但也没傻到不会算账的地步，他战战兢兢地赔笑着说：“不管怎么说，五十万还是少了点。要不，毕老板你看，一百万行吗？”
毕洪涛皱起了眉，似乎很为难的样子。
陈老二一看，赶紧改口说：“那就九……不，八十万，八十万行吗？”
“可以！就八十万，四处房产，外加‘陈家江鱼馆’的店名。”毕洪涛笑着答应道，然后便让大长脸立刻出去更改一下合同。
就在长脸要走出门的时候，大齐突然站起来阻止说：“耗子，别忙！”
我心里一惊，赶紧伸手在坐下拽着大齐的衣服，想让他坐下来。但大齐好像根本没察觉到我的动作，转头就冲毕洪涛说：“涛哥，陈家可不只那四家鱼馆，二少爷在江口新村还开着一家其他名的鱼店，他还给我立了个字据，说要把那家点无条件转让给咱们呢。你看看。”
说完，大齐伸手从口袋里把昨天陈老二用记事本写下的字据拿了出来，递到了毕洪涛面前。
毕洪涛看了眼字据，看了看大齐，又朝我望了过来。
我皱着眉，吞了口唾沫，心里清楚大齐这是犯了个大错，但已经没办法阻止了。
毕洪涛抬手接过字据，再次望向大齐问：“这是什么啊？”
大齐赶忙笑呵呵地解释说：“陈家二少爷立的字据，转让他的鱼店，一分钱都不需要花！”
“哦，这样啊，呵呵。”毕洪涛冷冷一笑，接着便当着大齐的面，慢慢将那张字据咔嚓嚓地撕成了碎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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