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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旧文学 > 林锦明景轩 > 第六十六章 她的尸首
 
西山行宫。

明景轩跟着禁卫军走到了茂密的山林中,这里与行宫里面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以一道围墙隔开,形成鲜明的对比。

无人看管的密林生长的杂乱无章,地上的枯树枝和落叶不知循环了多少遍,扑成一层厚厚的垫子,擦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高高的树荫,伞一样的树叶遮挡不少阳光——纵使是这样的白天,也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恐怖感。

他的脚步很急,然而这周遭的灌木丛挡去了他前行的道路。

禁卫军们大刀阔斧,在前面砍去路障。

他心急如焚,然而却又脚步沉重,既想上前看清楚那人到底是谁,又害怕当真会是林锦。

一时间,心中备受煎熬,面色也跟着苍白无血。

一路上静悄悄的,只听到人脚步踩在枯枝上的清脆断裂声,和刀砍在树枝子上的响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前面终于停了下来。

过来回话的禁卫军首领毕恭毕敬:“皇上,前面就是了。”

明景轩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他的脚下一下子深陷泥潭中,无法自拔,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皇上。”

那人又提醒了一遍,终于,他战胜了内心的恐惧。

“走吧。”

他的锦儿还等着,他不能这么的懦弱。

然而脚下的步子却有千斤重,沉重而缓慢,待看到眼前一幕时,陡然停住。

地上的少女躺着,身上穿着一袭水红襦裙,双脚上的鞋子也只剩下了一只。

他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

那身衣裳,正是他送给她的。

这匹料子是暹罗的贡品,当年送来的时候,他便叫尚宫局的直接来给她量体裁衣,还说这样的好颜色,只有他的锦儿才配的上。

可如今,那衣裳的裙摆破破烂烂,想必是仓皇而逃时候勾破了。

明景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来的。

他固执的将前来服侍自己的人退走,踉踉跄跄,然也终于走到了她的身边。

蹲下身,狠了狠心,终于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将她翻了过来。

一翻过来,便狠狠的吃了一惊。

“怎么会这样!”

他愤怒而悲切,好似一只悲痛的雄狮,发出了一声怒吼。

禁卫军头领赶紧上前。

“回皇上的话,我们发现林小姐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想必是失足跌落下来,撞在了一旁的石头上,所以才会”

地上的少女早已经失去了气息,她的脸上被重物给砸烂了,血肉模糊,分辨不清楚五官。而一旁的石头上带着血迹,想来是因为撞击到了石头,导致上面那块儿原本不稳的石头松动,直接掉下来,正巧砸在了脸上。

那样子,十分骇人,便是一旁的禁卫军,也驻足不前。

明景轩伸出手,将一旁被污血黏腻的发丝企图弄干净,可因为血早已经凉透,沾的太紧,怎么也弄不下来。

他好似跟自己较劲起来,将地上的女尸抱入怀中,轻轻的擦拭着她的脸,低声唤着:“锦儿,锦儿。”

而少女,则永远的不会回答了。

一旁的人不敢上前,只有老老实实的待在那里。

忽然,他发出一声悲鸣。

那声音响彻云霄,听的人跟着伤心落泪。

他不禁想起那一年来,那个乖巧的小姑娘,躺在床榻上,眼神稚嫩而胆怯,在得知了他的身份之后,福身道:“见过皇上。”

在被他欺负之后,隐忍的目光,却又委屈无比。

之后的每一年,每一刻,时光将两人浸泡其中,不知不觉,她已经融入到自己的生命里,再也分不开。

锦儿,你走了,叫我怎么活?

他心中忽然涌出一股滔天的恨,恨恩国公的心狠手辣,恨沈太后的不知足,恨姚太后的不作为,更恨自己。

恨自己竟然就这样的丢失了她。

他抬起头,望着天,俊俏的面庞因为恨意变得扭曲。

我发誓,这辈子,我一定要牢牢的掌握权力。我要将那些害过你的人,统统都去给你陪葬!

他方要说话,忽然心口剧烈疼痛,紧跟着嗓子一甜,呕出了一口鲜血。只见眼前人仓惶的眼神和耳边嗡嗡的声响,就这么,倒了下去。

倒下去之前,还抱着手中的人,紧紧不松开。

皇城,静泉宫。

姚太后跪在地上,念完了佛经,终于站起来。

“听说林锦那个丫头没了?“

李德清也很是惋惜:“是啊,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听说皇上当场就昏过去了,现在人还在养心殿,没醒来呢。太医说是急火攻心,这一口淤血呕出来就好了。”

姚太后点头:“皇上没事就好,锦儿那孩子,真是没有福分啊。”

面色惋惜,却并非那么悲痛,好似早就明白了什么一样。

李德清心中一动,却没有敢言语。

“好了,现在的一切障碍都清除了。皇上醒来,便下诏给圣母皇太后办丧事吧。”

对于毒杀沈太后一事,李德清还是有些忐忑的。

“虽说恩国公谋反,可皇上对沈太后一向是尊崇有加,会不会因为这个再跟太后生分了?”

“若是锦儿没事,可能皇上心中是有些怨恨的,只不过”

她眼神微冷,唇角浮起讥讽笑意:“眼下皇上先是被自己视为亲母的太后背叛,又失去了心爱的女人。双重之下,只怕,不恨也难啊。”

李德清想起一些事,顿时觉得更不好了。不敢再说什么,垂着头。

没一会儿,六王爷请求召见。

李德清将人带进来之后,告了个假,回到自己的老屋去了。

路上,对一旁跟随的干儿子道:“晚上去给我弄点香烛和纸钱来。”

那小子是他新收的,听话又机警,很得李德清的喜爱,忙不迭点头:“干爹,您是想要祭奠家人吗?”

“家人?”

李德清笑着摇了摇头:“人家可是贵人,你干爹我就是个奴才,可不敢说是家人。”

“只不过啊,她那些家人,不要也罢。”

最恨生在帝王家。

林锦的死因,究竟是因何而起,已经不能深究。细思极恐,这么多人对她的宠爱,竟然在与权力相比较时,她的生命便的那么微不足道。

“希望这孩子下半辈子,投生去个普普通通家庭吧。有人宠有人爱,就是别再来这儿了,遭罪哟!”

老太监摇了摇头,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最后却以这种结局收场。姚太后的亲外甥女尚且如此,他们这些老阉奴,性命更是如同纸屑。

小太监打趣:“您老在这儿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没见过,怎的为个小姑娘就这么唏嘘,真是叫人奇怪。”

“你个小兔崽子懂什么。”李德清白了他一眼,而后感慨:“那小姑娘,当真是个喜人的孩子。可惜啊,红颜薄命哟!”

“那,我晚上给您多送一些纸钱来。”

“臭小子,宫里禁这个,你是不是想叫别人都知道,好要了我老东西的命啊。”

“哎哟干爹,这不是您说的嘛。”

李德清恨铁不成钢:“那也是在能力范围之内,记住,小子,若是想要在这宫里活下去,首先要抛弃的,就是你的良心。”

说罢,又自言自语:“你干爹我的良心早就没了,这小妮子,也是我们之间有缘。可我能做的也只能这么多了,你好歹还是官家小姐,买路钱是缺不了的。只愿你来生啊,去个好人家,这样老奴我也算是伺候您一场的缘分了。”

说罢,又神神道道的开始念叨,小太监不敢再插话,跟着一起往后面走去。

狭长的甬道越发逼仄,窄小的蓝天几欲明亮,一老一小身子,一前一后的走着,渐渐的,出了视线。

而京郊的另一面,一个身着烟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一脸严肃,站在屋内。

床榻上躺着一个少女,只是她的脸被层层白纱包裹起来,看上去十分奇怪。

“我的脸,是不是以后都不能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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