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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旧文学 > 无处遁形[刑侦] > 第43章 夜半歌声30
 
无处遁形-三十九

桔子粟/文

听说是市内最适合看天空的地方, 从伸缩门进来,走上百米, 站在正中间,远远地,就能望见天地相接,青草地一直蔓延到云层去,无边无际。

“做警察这一行,要耐得住寂寞忍得住诱惑,当你迷失自己了,就站在这儿看看天,看看天上的云, 看看夜晚的星星。”

到警局的第一天,大太阳底下, 师父周已如是说。

但他并没有说明,看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

于是时温自己来找答案。

要怎么形容现在的天?

像读书时, 不经意间走神, 铅笔在白色草稿纸上斜斜地涂抹出纹路, 是阴沉的灰色。

灰色的不成形的云, 灰色的不明亮的天。

“你看这天是什么样子的?”

为了证明不是自己的心情左右了结果,于是在听见身后逐渐清晰的脚步声时,卡着时间发出了提问。

脚步声停下来,预料之中的男声随后响起。

“我看呐, ”应该是仰起了头,“是要去好好吃一顿热腾腾的饭然后睡一觉的样子吧。”

时温回过头,以一种微微向上仰视的角度,撞见淡色的弯起的嘴角。

很快,嘴角低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墨黑色的瞳孔,非常近,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脸。

是男人俯下了身。

“怎么样,去吃饭吧?”仍然是笑着的,轻松的语气。

这样干净的眼睛,应该是从诞生那一刻起,就只看见晴朗的天、璀璨的星星、绚丽的花和母亲温柔的笑脸一切美好而温暖的东西,没有沾染一点污秽与残酷。

“你怎么会想来做这个?”

“做哪个?”表情已经泄露了,就是在明知故问。

没有得到回答后反倒得寸进尺了:“时副支队长开始对我感兴趣了吗?”

时温转了回去,用沉默表示否认。

头顶阴沉的天只在视野里停留了一小会儿,转而又被那张笑着的明朗的脸挤去了位置。

“一起去吃饭吧,去了慢慢跟你说。”

忽而有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比拟的香味靠近,出于条件反射而往后撤的步子在听见耳边响起的低沉嗓音时又不得已停了下来。

“案子的最新情况,我打听到了。”他刻意压低声音在耳边说。

昨天傍晚突然出现的帖子一瞬间以极高的转发率和阅读数抢占了头条,铺天盖地的负面骂声充斥而来的同时,市局局长的电话也被打到几乎爆炸。

本来应该在喝着茶构思退休后的美好生活,却忽然让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从摇摇椅里炸了起来,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体验,自然而然的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时温果然就被停职了。

传达命令的卢副局长讲话很妥当:“这段时间你太累了,给自己放放假,我听说你除了破案最喜欢的就是睡觉了啊,就趁着有空关了手机断了网络,好好把之前没睡的觉都补回来。”

最后,像每次结束对话必经的仪式感似的,又补了一句,“正好,也终于有时间去看看周已了。”

没有别的,只是用某两个字来提醒她,不要冲动。

时温就没有冲动,她非常平和地看完了那些博文。

起因是谢一明的死亡,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的自称是谢一明朋友的热心网友发了一条闻者落泪见者伤心的朋友圈,哀悼自己的好兄弟,以及,痛斥某位不知名的警察败类的种种恶迹。

并不是完全没有指名道姓的,镶嵌在字里行间的,都是比如“静坐女神”、“市警察局的女刑警”、“当了点小官”等等诸如此类的,隐晦的却能完全对号入座的定语。

然后就有人推理出来,是在市警察局刑警队当了点小官的前不久被网友评为“静坐女神”的一个女刑警。

她叫时温。

暴露身份后,一切就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已经不是第一次跨越雷池了,当时有个罪犯让她在警察和人民里做选择,她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让人民被炸死,怎么呢,普通老板姓的命就不是命吗,没有老百姓一点一滴的税款,他们这些捧铁饭碗的人哪来的工资呢?

——有时间不干正事,放着这么个大案子不查,却要去挖人家死者家里的八卦轶事,拿钱不干事,没一点职业道德。

——人家拿的钱少呀,穷警察酸有钱人呗。

——难怪一直给受害者家属施压,本来失去亲人已经够难过了,却还要被怀疑被逼迫,搞那套受害者有罪论,把人家逼死了,这下开心了吧。

如热心网友所说,谢一明是被时温生生逼死的。

杀人偿命,黑|警滚蛋。

到这里便也罢了,可惜,总不乏有些能人,一定不能对不起自己人型挖掘机的盛名。

于是,顺藤摸瓜地,她的底细就被清清楚楚地摊在了公众眼前。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没有爹没有妈,无人教养。

又或者,克父克母克师父,天生灾星。

很多很多,都被明明白白地摆上了台面。

这个时候,时隔好多年,时温才忽然想起那天在太阳下,在充满汗水味的空气里,师父跟她说的那番话。

然后不自主地走到了外面,看看这亘古不变的天。

难道是想告诉她,人这一生短暂且渺茫,很多事情不必太执着太较真?

怎么会有这么消极的想法?

果然是要吃饭了么?

视线再次回到这个看上去几乎可以用不谙世事来形容的灿烂笑容上。

“我想吃辣的,要没有红色。”

也有些挖掘机没有挖到的,比如,她不吃和鲜血颜色相近的食物。

就这么损失了一条有力证据,不然,就能说,连和血同颜色的东西都无法接受一看就是坏事做多了心发虚的混蛋。

时温在心里惋惜地叹了口气,拉开椅子在餐桌前坐下。

孟彧在她身后,晚了一步,指尖贴着椅背错身而过,失去了机会,只得收回落空的手,去到对面坐下。

吃了清一色青椒的湘菜。

等待上菜的过程中,孟彧终于切回正题。

“调查结果确定了,谢一明是自杀。”

她在离开前,看到了赵斯若悄悄发来的报告。

“叶麦在知道谢一明欺骗自己后,确实有过想要去杀他的冲动,但是没有成功。”

他们是在谢一明公司发现的叶麦,而那个时候,谢一明已经死在二十多公里以外的老房子前。

至于她要杀他的原因——

“他们几个里面,最先发现谢傲雪死了的是叶麦,二月九号早上,她到了谢傲雪家里,看见谢傲雪躺在房间的地上。”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加重了几分。

“她的说法是,她一开始发现谢傲雪时,谢傲雪的状态就是在烂尾楼里的那副样子,他们做的,只是脱掉她刚开始为她披上的衣服、按照她身上的勒痕绑上绳子然后用谢一明的车子运到烂尾楼吊起来。”

米浆浓醇,掺杂着淡淡的花生香味,滑进胃里,带起一阵暖意。

时温放下杯子,舌尖舔过唇角,问:“是谢一明让她做的?”

即便不是,现在谢一明死了,她必然也会这么说。

不过也不能这么推测,显得是叶麦为了推锅而刻意策划了他的死亡似的。

孟彧点了下头,他似乎对这些菜不太感兴趣,比起用来夹菜,筷子更多地成为了指尖把玩的工具。

“她首先打电话问了陶枝,因为前一天夜晚陶枝见了谢傲雪,但由于他们一个比一个更不熟悉谢傲雪,最后叶麦想到了谢一明,她知道他们是恋人关系。”

“神奇的是,谢一明马上坦白是他杀了谢傲雪。”

时温正要转动眼前的玻璃圆桌,闻言手一顿,但只有短短几秒,她便再次动手将对面的汤转了过来。

“是谢傲雪让他这么做的?”

孟彧愣了下,随后又笑了起来:“幸好是我在给你转述,不然,要是叶麦在这儿,你得让她多没面子。”

不知道是在调侃谁,但是听上去却也没办法让人讨厌。

时温放下筷子,淡淡解释了一句:“从叶麦的角度,如果她和谢傲雪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除了这个原因,再没有别的办法能说服她参与计划了。”

她并不是料事如神,也不是对叶麦的陈述嗤之以鼻,只是习惯。

“你总是这样吗?”

总是将自己代入他人的角色,去推测去思考,对嫌犯如此,对于受害者也会如此吗?

还有那些她曾在无意中甚至已经完全从记忆里剔除了的施以过援手的人,都是一视同仁吗?

时温没有从对话里搜寻到足够的前情提要,因此无法理解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哪样?”

“不吃红色的食物。”

问了个毫不相关的奇怪问题。

眼睫垂下来,压住目光,去看面前的鱼汤,比柠檬的颜色更深一些,酸菜和鱼片交缠在一起,说不清是谁阻碍了谁的前进。

一口气息从唇齿间溜出来,没忘记带上声音:“八岁之后是这样。”

竟然真的说了出来。

这是一个绝佳的深入交谈的机会,无论是周围的气氛还是对方难得显露的情绪都预示着话题即将往更沉重的方向发展。

“谢一明告诉了叶麦一些秘密,关于他们家的,也就是当时审讯谢恩行时他说的那些,不过叶麦说这一切都是他们商量好的,谢恩行那些证词也是谢一明准备给他的。”

但他放弃了,绕回了原来的话题,并没有选择抓住机会继续聊下去。

既然是不快乐的事情,还是不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反复回忆了吧。

“死无对证了。”时温也像是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很自然地回到了正事上,没有任何私人情绪。

“既然一切都是谢一明策划的,谢恩行为什么会这么配合?那可是他的亲生女儿。”

总不能是,已经失去了一个,无论如何都要保全另一个。

然而——

“谢恩行得知谢一明死了后情况不是很好,我见了他两次,第一次他并不承认,说叶麦在说谎,他的儿子谢一明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孟彧说,“但第二次,他像是坦白了,他说烂尾楼的事情其实他也有责任,知道白中旭偷工减料罔顾人命却没有采取更进一步的行为阻止他,他一直以来都觉得亏欠谢一明母子。既然现如今,女儿已经没了,不想再让儿子受伤了。他还说谢一明是他养大的,子不教父之过,养子所有的言行做养父的都有责任,所以他来认罪也没有错。”

连亲生女儿的死亡都可以不追究,这样似乎也就不奇怪,为什么第一次在明知不可能成功的情况下,还是要做最后的挣扎,为儿子推卸责任。

“但是反过来也成立。”

时温抬起眼。

“其实谢恩行以为,谢傲雪是自杀的。”

孟彧说,“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谢傲雪为什么自杀。”

那就是还有秘密。

导致这个临时结盟成立的真正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郁三小”的地雷~

桔子粟又带着她的预收来了,它很小很小的占不了多大位置,各位陛下们带它走吧呜呜

专栏第二本《看见你的谎言》

藏在平静日常里的不幸往往难以预见

比如,天台护栏边松动的螺丝,背过身那一刹那推来的手,回家必经之路上冒出来的酒鬼,和打开门后扑面而来的浓郁血腥气……

但也有些能被窥得端倪的

比如。

坦坦荡荡与人对视着说自己绝不是凶手的人,手指却指向了与目光叛离的反方向。

看起来谦逊诚实的好学生,却在夸赞老师时不自觉地耸起了鼻头

又或者

你说不想见我,脚尖却向着靠近我的方向转动了四十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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